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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楊編修之言，未曾有人提及，孤也未曾想過。&rdo;朱厚照老實承認。&ldo;殿下，《禮記》有言，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荀子》載，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rdo;見朱厚照似有體悟之意，楊瓒加重語氣，道：&ldo;大鵬展翅，扶搖萬裡。陛下萬乘之尊，辛勞國事，勤政憂勞。殿下承高皇帝血脈，懷純孝之心，必擁翺翔萬裡之志。&rdo;教習太子，絕不能急躁，更不能強硬。要軟硬兼施，該誇要誇，該借力就要借力。說家國邊患，未必能馬上奏效。提及弘治帝，必能有幾分觸動。效果能持續多久，楊瓒無法估計。但如先前所說，不積跬步不至千裡，不積小流不成江海。日積月累，哪怕是塊頑石，也能鑿出孔隙。朱厚照沉思許久，終立起身，深吸一口氣，鄭重道：&ldo;請楊編修教我。&rdo;&ldo;殿下有命，臣必盡心竭力。&rdo;楊瓒行禮，同時推翻之前的&ldo;教學計劃&rdo;，笑對太子道：&ldo;殿下，今日便同微臣論一篇孝經，如何？&rdo;&ldo;善。&rdo;論其他書，朱厚照會很快失去興趣，但說孝經，恐怕楊瓒都沒他背得熟，了解得透徹。&ldo;聖人言：夫孝，德之本也。&rdo;楊瓒開宗明義，朱厚照馬上接起。&ldo;《大雅》雲：無念爾祖，聿修厥德。&rdo;見朱厚照興緻頗高，楊瓒微微點頭，幹脆将&ldo;主場&rdo;讓給他，讓他說個痛快。觀念有别，方法随之變化，體驗自是不同。往日朱厚照在文華殿講學論經，從未曾如此思路明晰，言語通達，酣暢淋漓。待論過諸侯章，午時早已過半。谷大用和劉瑾幾個一直關注滴漏，見太子興緻勃勃，絲毫沒有停下之意，嘴巴張了幾次，終不敢出聲打擾。換做平日，太子不喜讀書，自不會怪罪他們。今日卻是不同。這楊編修本領不小，竟能讓太子殿下醉心經義。雖然可能隻是半天熱度，明日就打回原形，也足夠讓伺候在朱厚照身邊的中官心驚。驚訝歸驚訝，午時末将過，太子再不用膳，他們這些人可都要吃挂落！&ldo;殿下。&rdo;或許是谷大用和劉瑾等人的目光太過怨念，楊瓒出聲道：&ldo;将屆未時，殿下當用午食。&rdo;猛然被打斷，朱厚照很是意猶未盡。見楊瓒堅持，隻好笑道：&ldo;楊編修不說，孤尚未覺察。&rdo;&ldo;殿下用膳，臣暫且告退。&rdo;&ldo;且慢。&rdo;朱厚照挽留道，&ldo;申時正，孤要聽張學士講《大學》。楊編修不如留下，與孤一同用飯。&rdo;和皇太子一起吃飯，未必能吃得好。楊瓒本想推辭，奈何朱厚照死活不肯放人。弘文館三日一輪值，想見楊瓒，至少要再隔兩日。留下吃飯，飯後飲茶，還能多說幾句話。推辭不過，楊瓒隻能應下。皇宮的夥食，在複試時，楊瓒已見識過一次。再看朱厚照的午膳，楊編修确定，弘治帝勤政簡樸皆非虛言。菜式是洪武朝的定例，樣式簡單，分量略有縮減，不見山珍海味，更擺不滿半張圓桌。米飯倒是極為可口。楊瓒持筷，早有内官自菜碟中分揀，盛入小一号的碗碟，送到他面前。食不言寝不語。楊瓒專心用飯，期間發現，朱厚照的飯量有些驚人。雖然碗是小了點，但連吃三碗……皇家不是最注重養生，頓頓半飽？等朱厚照放下飯碗，還聽兩個宦官道：&ldo;殿下今日用得少了些。&rdo;楊瓒無語。這還少，平時得多能吃？難怪身體倍好。碗碟撤下，中官奉上新茶。這次不是劉瑾，而是張永。朱厚照談性未減，奈何時間緊張。再不情願，未時末也得返回文華殿。&ldo;臣送殿下。&rdo;朱厚照一步三回頭，很是依依不舍。不知是談性未盡，還是要面對張學士，心底發憷。送走朱厚照，楊瓒整整官袍，欲返回翰林院。行至中途，帶路的小黃門突然停下。不遠處，扶安正笑眯眯的站着，分明是等着截人。&ldo;楊編修，咱家有禮。&rdo;&ldo;扶公公。&rdo;楊瓒笑笑，對弘治帝身邊的人，他倒是混了個臉熟。&ldo;陛下口谕，召楊編修乾清宮暖閣觐見。&rdo;&ldo;臣遵旨。&rdo;從偏殿到暖閣，距離略有些遠，正好當飯後消食。楊瓒教學時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詞，早由中官禀報弘治帝。聽到楊瓒口出&ldo;食色性也&rdo;，弘治帝略微皺眉。然中官接下來的講述，卻讓弘治帝心懷大慰，眉頭舒展，很是高興。&ldo;難得。&rdo;連親爹都如此評價，可見朱厚照不愛讀書到什麼境地。&ldo;宣楊瓒。&rdo;興緻一起，弘治帝便要見見楊編修。閣臣不行，翰林院學士不行，同年的狀元榜眼皆是铩羽，偏偏這個楊小探花卻是做到了。太子能安下心來讀書明理，講讀經義，怎不讓天子心喜。&ldo;甯老伴。&rdo;&ldo;奴婢在。&rdo;&ldo;開朕的私庫，取白金三十兩，寶鈔五千貫，各色絹帛十匹。&rdo;天子私庫裡的絹帛，都是各府及外邦進貢，價值遠超金銀寶鈔，更可作為&ldo;貨币&rdo;通用。一下賞出十匹，尋常大臣都沒有如此待遇。&ldo;是。&rdo;甯瑾應諾，對楊小探花的前程更加看好。兩刻後，楊瓒至暖閣請見，本以為天子會詢問偏殿之事，未料想，弘治帝半句不問，隻讓甯瑾捧出金銀布帛，道：&ldo;爾在京中無宅，宜擇佳處置業。&rdo;皇帝給錢，讓他買房子？楊瓒傻眼。至于皇帝為何知道他在京城沒有宅院，根本不用細想。錦衣衛東廠無孔不入，大臣每天吃了幾粒米，皇帝八成都知道。&ldo;臣不勝惶恐，無功不敢受祿。&rdo;&ldo;為太子講習論道，引其規行端正，便是爾之功勞。&rdo;&ldo;臣謝陛下隆恩！&rdo;楊瓒不得不感慨，弘治帝對太子，當真是一片慈父之心。&ldo;金既受，無需廷謝，勿為他人知，免于嫉妒。&rdo;&ldo;臣……遵旨。&rdo;皇帝給錢還要偷偷摸摸，這叫什麼事？天子不親臣民，不好。太過平易近人……該怎麼說？走出乾清宮暖閣，回望琉璃瓦泛起的金光，楊瓒默然許久，仍是找不出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申時中，楊瓒回到翰林院。彼時，朝考已過，崔銑、湛若水、嚴嵩等三十人被改為庶吉士。王忠在朝考中列在，三十人将繼續在翰林院深造，由太常寺卿兼翰林院學士張元桢，翰林院學士劉機教導。期間可分入六部觀政，隻是無品階，也無權參與政務。觀政數日，三十人齊聚翰林院，難免有所争論。楊瓒到時，隻聽有庶吉士道：&ldo;鞑靼屢屢犯邊，擄我百姓，毀我良田，實是可恨至極！&rdo;聽到這個聲音，楊瓒笑了。王忠，王兄啊。&ldo;此言确實。&rdo;又有一個聲音道，&ldo;然鞑靼兵強馬壯，邊軍屢有不敵，亦是實情。&rdo;&ldo;嚴兄是辱我大明軍士？&rdo;&ldo;非也。&rdo;那個聲音繼續道，&ldo;依在下之見，北疆蓋多荒涼之地，麥粟難生。不若引軍民後撤，讓出隔界，經年焚燒枯草，廣修堡寨，鑄以牆垣，阻鞑靼諸部南下。&rdo;&ldo;荒謬！&rdo;&ldo;太祖高皇帝開國，太宗皇帝遷都，逐鞑靼于北。你竟要舍地予賊？！&rdo;&ldo;嚴嵩，你之言同奸賊何異？！&rdo;&ldo;吾一心為國，爾等何出此惡言？&rdo;嚴嵩？乍然聽到這個名字，楊瓒頓時愣住。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嚴嵩吧？争執&ldo;輕啟邊釁，實非善舉，動辄勞民傷财。勝則罷，敗則損兵折将，緻邊民流離，邊疆不得甯日。&rdo;&ldo;不戰先言敗，膽氣何在？&rdo;&ldo;爾之膽氣，實為匹夫之勇！邊民退入邊堡牆垣，焚燒枯草，自可堅壁清野。邊軍以逸待勞，設下陷阱，伺邊寇來犯，引其入狹道，分而擊之，不能大勝，也可滅其氣焰！此方為長久之策！&rdo;&ldo;邊民後撤，開墾的田畝便要荒廢，邊軍躲入土堡，無異助漲鞑子氣焰，弱我軍心國威！&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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