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懂他的意思,端木甯輕輕笑了起來,又似乎有些害羞,不自然地低下頭,&ldo;你喜歡那個故事嗎?&rdo;&ldo;不喜歡。&rdo;&ldo;為什麼?&rdo;擡頭認真看着他,想聽取他的評價。&ldo;太悲的故事,不适合你。&rdo;周放也斂住調笑,認真地看着端木甯,輕聲道:&ldo;你寫的悲劇,總有種刻意為之的感覺,主角不用死,你非要讓人家死那麼悲慘,而且還插進去很多莫名的天災人禍。&rdo;見端木甯臉色不好看,周放歎了口氣,輕輕拍他的肩:&ldo;小甯,記着,寫作不是為了發洩。&rdo;端木甯身體輕輕一顫,趕忙移開目光,上前去翻書架上的名著,&ldo;我想帶幾本書過去看,你覺得帶哪本好?&rdo;刻意轉移話題,卻被周放不給面子地掰了回來:&ldo;讓故事裡的人都活得那麼悲慘,以表達你對現實的不滿嗎?&rdo;見端木甯還逃避問題,周放索性把他拉了過來,讓他面對着自己,擡起他的下巴,嚴肅道:&ldo;你對自己的作品沒有愛,這樣,看的人也不會有愛。&rdo;&ldo;在你的小說裡,到處都充斥着悲慘,無奈,心酸,痛苦,奇怪的遭遇,莫名的悲劇,我看的時候總像是喉嚨裡卡了根魚刺,吐不出咽不下,非常别扭。&rdo;&ldo;小甯,你到底有什麼不滿呢?&rdo;端木甯安靜地聽着,半晌之後才輕聲說:&ldo;有時候看到同齡人整天笑得開心,我……甚至很想去毀掉他們的快樂。小時候渴望父母的關愛家庭的溫暖,憎恨每次家長會都懷疑我說謊的老師,厭惡身邊那些整天纏着父母撒嬌的孩子,甚至讨厭對我不聞不問的媽媽,我……心理變态,你說,是嗎?周放,告訴我,我這樣是不是有病。&rdo;擡起頭來,認真地看着周放,目光沉靜如水,掩飾着内心深處的波瀾。被那完全充滿信任的聲音一震,周放不由得把他抱在懷裡,緊緊摟住。消瘦的身體,讓人更加心疼,這個孩子,從小就這麼倔強,壓抑了多年,過去的日子一定過得很苦。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在耳邊輕聲道:&ldo;你沒有心理變态,不要這樣貶低自己。&rdo;端木甯伸手回抱住周放,&ldo;我有自知之明,我總覺得自己精神有點問題……&rdo;&ldo;傻孩子,你隻是太過壓抑自己,心情一直很壞,看周圍的事情總是注意讓你反感的那一面。你還小,可以活得更開心,知道嗎?以後有什麼心事就跟我說,說出來會好受許多,有問題也可以盡管問我,不要自己憋着,更不要胡思亂想,聽到沒?&rdo;俨然一副教訓小孩子的兄長口吻。&ldo;嗯,什麼都可以跟你說?&rdo;周放點了點頭。端木甯猶豫半晌,這才擡起頭來,認真道:&ldo;那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麼感覺,告訴我。&rdo;看着他晶亮的雙眸,周放竟覺得有些呼吸不穩。&ldo;那個……你還小,這些問題不适合讨論。&rdo;端木甯滿臉失望,&ldo;哼,還說什麼都可以問你。&rdo;&ldo;呃……凡事總有例外嘛,這些問題長大了自然就懂了。&rdo;周放幹笑着轉移話題:&ldo;那個你不是要選書嗎?我幫你選幾本,比起史記,我更喜歡資治通鑒,帶這本有白話翻譯的過去吧,畢竟你現在的水平沒辦法看懂古文。&rdo;端木甯扶了扶眼鏡,淡淡道:&ldo;随便你。&rdo;&ldo;什麼叫随便我,不是你要看嗎?&rdo;&ldo;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看?&rdo;&ldo;……&rdo;周放無奈地把書塞了回去,端木甯不知為何又鬧起别扭,雖然鬧别扭的孩子挺可愛,可是,實在不知道怎麼哄他。于是,拉着他去附近的麥當勞。結果端木甯擡頭看了看牌子,淡淡道:&ldo;我不吃垃圾食品。&rdo;周放氣得狠狠揉亂了他的頭發,&ldo;得,您還真不好伺候,那跟我說說,到底想吃什麼?&rdo;端木甯指了指旁邊那家的拉面,把周放吓了一大跳。還以為他要說西餐呢,開始擔心自己的錢包,沒料他居然愛吃那個牛肉面……周放撫額,實在搞不懂這孩子的心思。帶着他去牛肉面館,端木甯端着面,吃面條的時候嘴巴一動一動的,撈起來很認真地一根根吸完,從不咬斷。周放看着對面的孩子被熱騰騰的面熏得發紅的臉頰,突然心中一動。他問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難道他有喜歡的人了?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心裡也别扭起來。下午出了太陽,天氣才暖和起來。周放一手拉着端木甯的大箱子,一手推着自行車,典型的奴隸樣。端木甯什麼都不管,手塞在口袋裡,自顧自低頭走路。周放看着他在陽光下閃着光澤的柔順頭發,心底歎氣,這孩子真不好伺候,可自己為啥就那麼喜歡照顧他呢?端木甯似乎有感應一般,突然回過頭來:&ldo;要我幫你嗎?&rdo;聽聽這叫什麼話,明明是自個兒的箱子……&ldo;不用,幫你拉箱子是我前世修煉多久才得來的福分,别剝奪我的享受。&rdo;周放翹起嘴角抛出個痞痞的壞笑,端木甯卻認真的看着他,輕聲說:&ldo;我也覺得,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rdo;被他那認真的目光看得脊背起疙瘩,周放讪笑道:&ldo;彼此彼此。&rdo;&ldo;我說真的。&rdo;&ldo;嗯,真的。&rdo;端木甯嚴肅狀看了周放一眼,又回頭自顧自走路。周放不由得笑了起來,聽他終于放下戒備把自己當好朋友,還覺得&ldo;真好&rdo;,自己心裡也特舒坦。要不是兩隻手裡都有東西,周放還真想把爪子伸過去,揉亂他漂亮的碎發。兩人剛到家,一開門,大狗馬上沖端木甯撲了過來。端木甯臉色一變,趕忙躲去一旁,可那狗似乎是沒吃午飯太餓了,鼻子一動一動直往端木甯身上蹭,還不時伸出舌頭舔端木甯的手,端木甯不耐煩地避開,大狗又跟上去,追着端木甯在院子裡跑。&ldo;滾開!&rdo;端木甯紅着眼睛,拿了條樹枝打它,狗似乎被激怒了,張大嘴巴汪汪叫個不停。周放趕忙放下箱子,走過去把大狗牽到一旁栓起來,然後過來輕輕拍着端木甯的肩膀,安撫受驚過度的他。&ldo;它不會咬人,你别打它,打它會把他激怒的。&rdo;&ldo;你也看見是它先追着我的!什麼破狗,那麼難看還伸舌頭來舔,好惡心。&rdo;皺着眉,使勁支撐着不讓自己顫抖,擡起頭來,卻看到周放突然變了臉色。端木甯手足無措地看着周放,後者卻不理他,走到旁邊溫柔地摸了摸大狗的腦袋,給它拿來一盤食物,&ldo;對不起,出門前忘了給你留吃的,乖,餓壞了吧。&rdo;周放不理自己反而去照顧那個罪魁禍首,讓端木甯有些慌,&ldo;又不是我的錯,是它突然撲過來,我很怕狗,才……&rdo;&ldo;它不好看,可它陪了我五年了。&rdo;周放一邊順着大狗的毛,一邊輕聲說着,&ldo;雖然隻是條破狗,我對它也有感情的,你明白嗎?&rdo;端木甯很委屈:&ldo;可是我很讨厭它,它總是伸舌頭來舔,你不覺得惡心麼。&rdo;因為小時候被咬過,一看見狗就不由得害怕,這隻狗體積又那麼大,那麼兇悍,整天對自己吐舌頭,舔來舔去,一見它心裡就發毛……周放擡頭淡淡地看了端木甯一眼。被那種帶着責備的目光看着,端木甯覺得心髒一陣抽痛。看着那副主人跟寵物親密的刺眼畫面,端木甯低下頭,輕聲道:&ldo;我剛才說話過分了,很抱歉。&rdo;語氣冷硬,說完便轉身離開,進了屋用力關上門。周放看着他的背影被門阻隔,皺着眉無奈地歎了口氣。端木甯這個人,愛憎分明,倔強驕傲,不懂人情世故,不會拐彎抹角。這樣的人,很難生存。冷硬的難以相處的個性,自己因為把他當弟弟看待,才這樣地包容他,要是外人,肯定會因為他的個性而讨厭他,甚至憎恨他吧。輕輕摸了摸大狗的腦袋,周放柔聲道:&ldo;傻蛋,我先送你去别的地方好不好?小甯不喜歡你,你纏着他,他會害怕,明白嗎?&rdo;大狗聽不懂主人的話,卻似乎感覺到離别的預兆一般,使勁往周放懷裡蹭,汪汪汪,可憐巴巴的叫着。周放無奈地替他順了遍毛,轉身開門進屋,見端木甯僵硬地坐在沙發上,周放輕聲道:&ldo;我先出去一下,馬上回來,你在家等我。&rdo;端木甯沒有回答。周放歎了口氣,關上門,牽着狗往林微家走去。林微正咬着蘋果,聽到敲門聲之後,趕忙起身去開門,看到周放牽着他的大狗站的門前,林微皺眉道:&ldo;你……幹嘛?&rdo;狐疑地看了眼周放,又看了看那條兇悍的狗,繼續問:&ldo;送它……來我這?&rdo;周放無奈點頭:&ldo;小甯不習慣它的親熱方式,你收養我家傻蛋幾天吧,拜托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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