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疲倦地閉上大眼睛,靠着他的肩漸漸沒了反應。——薄荷清茶入口,加上洗過澡後屋内焚香,直到周身再也聞不到灼烤鲛人的臭氣,小姑娘翻江倒海的胃裡才好過了許多。無奈她但凡亂動還是頭暈惡心,最後也唯有病恹恹地倒在裡屋,偷聽鹿家人與小白的密談。蘇晟照舊氣定神閑,将鲛膏用銅勺從燈裡挖出過後,淡聲說:“我曾認識位對燈具之術頗有造詣的朋友,故也習得分辨燃料之法,齊老闆自己早就承認,這東西是通過複雜調配而成的,配方十分複雜,我細細鑽研過兩日,方才在油坊裡又瞧過他們所用的西域香油,現今才分辨通透。”花病酒坐在桌邊微笑:“願洗耳恭聽。”蘇晟道:“為了遮蓋原油的異味,鲛膏中添加了迷叠香、與胡椒等常見之物,同時為使其凝結泛白,又混入豬脂,當然,這些都與長明之效毫無關系,真正能使燃料長燃不滅的,是兩種油脂,一種其實各位并不陌生,也是方才逼得桐兒忍無可忍的罪魁禍首——人屍油,那是隻有放置腐爛的人類屍體才會産出的油脂,在些偏遠之地,常會被神棍用來當作特殊的香料。”“這個姓齊的果然不幹不淨,另一種呢?”花病酒追問。蘇晟道:“應當就是方才我們看到的新鮮魚油了,那種東西任我也未曾見識過,但能夠肯定的用它所添置的長明燈定然是謊言。”聽到這裡的沈桐兒忍不住從床上爬下來,咳嗽着湊近問道:“所、所以這是場騙局嗎?”“如果想要萬古長明,就意味着燃料根本不會在火焰中變少,隻有如此才能保證在無外力破壞的情況下永不熄滅。”蘇晟拿出片金葉子,将鲛膏在上面稍沾少許,而後用指腹抹平,引以明火,瞬間便有明亮的焰苗憑空而起。可惜由于油脂隻要薄薄一層,葉子上的火也越燃越小,不停地朝中間靠攏。蘇晟說:“如不出意外,半個時辰後它就會徹底熄滅,而我手裡這盞燈即便燃起,最多也隻能支持數月,雖然比起尋常燈具算是了不起的東西了,但和鹿老闆所期望的祭祖寶器還是相去甚遠。”聽到這裡,全屋最失望的非沈桐兒莫屬,既然鲛膏不過是謊言而已,那用它換赤離草的諾言自然而然也便不成立了。“哼,不出我所料!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出現傳說之物?”花病酒嗤笑:“如果生意沒問題,他們斷然不用趁着深夜在客房外裝神弄鬼吓唬我們,但鹿家豈是這等山野村夫可利用的,這般便盼着我交錢走人?簡直是春秋大夢啊!”蘇晟道:“但此地不存在官府管束,居民個個兇悍,那齊彥之能夠成為地頭蛇,想必是有些本事的,更何況見錢眼開之人,不太可能任你擡着金銀全身而退。”花病酒每每陷入沉思的時候,就會摸住腰帶,因為那裡藏着她的武器,隻要能使出武器的日子,總不至于太絕望,她最後決意起身,擡起杏眸笑說:“那就先下手為強!”——自從來到長湖鎮後,季祁便是種被安置在廂房好生照料,可惜他的外傷好了不少,卻并無蘇醒的迹象。當夜赴宴前夕,沈桐兒背着蘇晟偷去探視朋友,還帶了束從院子裡偷來的花兒擺在床頭,歎息感慨道:“也不曉得這水商行到底什麼實力,如果你還在的話,我們也多些勝算……真希望晚上一切順利,若出了事,小白一定能全身而退吧……”季祁面色蒼白地躺在那裡,沒有半點反應。沈桐兒微笑:“隻要小白沒事我就開心了,雖然認識他的時間不長,但是……真的好喜歡小白呀……”她說完,便扶着床沿站直身體:“以後我也會像季大哥一樣厲害又可靠,保護起大家的,這回你一定要挺過來,好嗎?”季祁當然依舊沒有回答。沈桐兒幫他塞好被子,忽然嘿嘿一笑:“等你爬起來,幫我去跟小白提親吧,我娘肯定不願意我嫁給一隻鳥的,萬一為此打斷我的腿可怎麼辦?”說完她就活動了下十根手指,摩拳擦掌地赴宴去也。——夕陽西沉,破敗小鎮被染上詭異血色。然而水商行裡卻充斥着與本地格格不入的熱鬧,往來侍者端着果肉銀盤,香氣誘人,也不曉得這些奢侈的物資究竟從何而來。沈桐兒哼着歌從長廊快步走過,結果還沒到大堂,就被人從後面拎住衣領。她回首發現是蘇晟,立即高興道:“咦,小白你終于舍得穿這件新衣服了,改名叫小藍吧!”雖然新衣樸素平常,但襯着蘇晟高挑的身材仍舊玉樹臨風,無奈他表情不善,質問道:“你幹什麼去了?”沈桐兒攤開手:“沒幹什麼,随便逛逛。”蘇晟哼道:“那人是死是活,都不用你多擔心。”“嗨呀,季大哥那麼慘,你亂計較什麼?”沈桐兒摟住他的胳膊笑說:“小白穿什麼都好看,等我回家就給你縫新袍子,之前娘也教過我呢。”“給我……嗎?”蘇晟的氣焰頓消,扶住藍衣不自覺地彎起43山與海的傳說當齊彥之被花病酒劫持着上了東拼西湊的巨船之時,沈桐兒才意識到:原來這幾日大家的和平相處不過是種錯覺。他們各司其主、各為其命,本就與自己的狀況截然不同。但這般毫無準備地駛向大海,之前連半點準備都沒做,實在太過于沖動。怎麼可以這樣呢?不知老天爺是否為此顯露了不祥之兆,碼頭上的風變得很大,吹到大家衣物飒飒作響。眼見着水手們乘夜色紛紛登船,沈桐兒不安阻止道:“花姐姐,别這麼魯莽好嗎?我們不能隻聽他一面之詞就行動,萬一是瞎編的怎麼辦?姓齊的又殘忍又靠不住,這點已經無需證明了!”“所以我才要帶他一起出發,越是靠不住的人,越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就算編得出故事,他編得出這盞燈嗎?”花病酒的态度非常自信,自信到讓沈桐兒感覺詭異。正在她全然措手不及的時刻,蘇晟竟然也扶住她的肩膀勸說:“的确,即便最後沒收獲,也比錯過機遇要強,再說如有不測的狀況,我盡力帶你回來便是。”沈桐兒失去語言,雖然明知小白有雙不畏風浪的翅膀,但船上還有這麼多禦鬼師,風又這樣猛烈……可惜悲天憫人是沒有用的。此刻狀況容不得她再多考慮,花病酒已顯出不耐煩的神色:“小丫頭平時幹幹脆脆,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反而畏手畏腳?你去不去,直接給我個回答!天一亮就發船,反正我心意已決。”沈桐兒無可奈何地低下頭:“那好吧,至少我是在海邊長大的,如果情況不對,你們一定得聽我的話往回開。”花病酒哼了聲,不置可否地抱起胳膊,看手下把裝着齊彥之夫婦的籠子擡到船上,才在背對着沈桐兒的角度露出略有深意的笑容。——卻說被活生生趕出長湖鎮的吉瑞,生存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姑娘因沖動刺傷了沈桐兒,自然也斷絕了唯一的幫助和出路。由于畏懼水商行的勢力之大,她唯有藏在長湖鎮附近的深林裡伺機而動,卻又為了躲避異鬼而被折磨得精疲力竭。最危險的夜晚時刻,是最不敢輕易入睡的。午時剛過,吉瑞謹慎地繞過樹幹上新鮮的粘液痕迹,終于找到處水源,蹲下來迫不及待地喝了兩口。如此下去定然是找不到妹妹了吧?她難過地擦了下眼角,後悔當初不該和她分開讨生活。兩個人既然來到這世界是同時的,走又怎麼可以分開走?正悲傷的時候,身後死寂的林間忽然傳來細碎而急促的聲響。吉瑞自小便在血腥的危險中苦苦掙紮,幾乎沒産生任何猶豫,就躍進水中朝着對岸急着遊去。一隻異鬼沖開樹叢急躍而出,低沉而恐怖的嚎叫聲以無法想象的速度朝她靠近,終随着落水聲而變得近在咫尺。幸而吉瑞水性不錯,拼了命地沖到岸上,反身就是狠狠一劍。餓過太久的兇殘異鬼才不會這般反抗被吓退,它裂開滿嘴尖銳的巨牙,用盡全力朝她撕咬而來。吉瑞不如沈桐兒那般靈巧,卻比她手辣得多,由于深知你死我亡的殘酷,簡直如同瘋了般沖到它的面前揮砍。好不容易見到食物的異鬼也不甘示弱,頂着劍傷怒氣沖沖地将她撞飛。失去平衡的吉瑞後腦重重磕在堅硬的土地上,被震得滿口腥甜。然而眼前狀況不容她心疼自己:因為又有兩隻異鬼從對岸露出泛着紅光的身體,尋着血腥味渡河而來,加入分食的隊伍。吉瑞忍着痛在地上翻滾到旁邊的草叢中,回首丢出沾有劇毒的暗器,拾起劍便朝山坡上狂奔逃離。畢竟異鬼一多,她就再也沒有勝利的可能。在生存面前,人的潛力是沒有極限的。任誰也想不到一個許些天不曾進食、受傷虛弱的女孩子會跑得如此之快。無奈再有潛力的人,在異鬼面前也渺小無比。耳畔呼嘯的風送來腐臭,吉瑞慌張中倉皇回頭,看到那三隻異鬼馬上就要觸到自己的後背,在驚慌中腳下一軟,竟然踩空摔下幾十丈的土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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