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偶爾下朝碰見的時候,景七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恭恭敬敬地打招呼請安的樣子堵得他心裡難受。以前不覺得,經了李道士的提醒以後,回想起來,好像很多事背後都有這年紀輕輕的王爺的動作。曾經覺得這人長得不錯,隐隐地還起過狎昵之心,這會兒看了,卻怎麼都覺得那雙笑盈盈的桃花眼後邊有個巨大的陰影似的,連他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都有種被盯上的不舒服感。太子那邊雖然安插了個蘇青鸾,卻并沒什麼收效,那女人似乎被自己的好弟弟給雪藏起來了,出來一趟都難,況且太子似乎也隻是抱着些許消遣的心思,和蘇青鸾在一起,不過風花雪月喝酒聽曲,真有要緊事,也不會當着她一個歌女的面說。如果說赫連钊的勢力在南邊,手裡控着兩廣,赫連琪的勢力便是在西北,北屯場的趙振書是個有眼色會來事的,也并不像廖振東那麼樹大招風,每年孝敬的東西從來未曾少過,也不動聲色将上下打點得當。這些年蔣征那幫老不死的東西一直盯着西北,趙振書也真是個人才,愣是沒被他們抓出一點把柄。所以自從那年老大不知從哪弄了一隻會跳舞的邪貓開始,赫連琪便動了心思,西北也算是邊陲之地,風物自然和京中大有不同,也有些個稀奇古怪的動物,他便命趙振書偷偷運來不少。拿來讨好赫連沛,那是一來一個準的。期間沒少借機給景北淵上眼藥。李道人和赫連琪商議過,以前瞅着,太子不起眼,最大的敵人是赫連钊,可這些年,太子大了,羽翼似有将豐的趨勢,陸深年紀輕輕便進了軍機處,夏天那會,連靖節侯的小兒子賀允行也被赫連钊提名進了兵部。赫連钊似乎和太子連成一片,壓得赫連琪有些喘不過氣來,總覺得四面楚歌,自己的地盤勢力被一點點蠶食鲸吞。然而李道人說,這些人縱然看着聲勢浩大,也不過是蜀吳之盟,不算什麼,但其間有一個人卻不得不除,就是南甯王景北淵。大皇子都能讓他拿捏在手裡,一時無可奈何,這麼多年沒被人看出半分破綻,隐藏之深可見矣。李道人與赫連琪密謀道:&ldo;此人八面玲珑,手腕心計具讓人心驚,然而也不是沒有破綻的,隻需要二殿下在皇上面前一番話即可。&rdo;赫連琪問道:&ldo;什麼話?&rdo;李道人招他附耳過去,輕輕地說道:&ldo;殿下隻需對皇上說‐‐&lso;兄弟們都長大了,連當年跟在太子身後一口一個哥哥的小北淵,都能獨當一面、将兩廣那麼一個爛攤子捋順了回來,文武上下,說起來無有不服。&rso;雲雲,皇上必然心裡有數。&rdo;果然,赫連沛還真就疏遠了景北淵,赫連琪一時間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喜的是,李道長将帝王心術拿捏得真真的精确‐‐那景北淵就是赫連沛留給太子赫連翊的班底,如今這&ldo;跟班&rdo;早慧聰明太過,才是少年,太子便隐隐有駕馭不了的意思,皇上心裡自然起了忌諱。悲的是,自己這樣挖空心思讨好的父皇,竟還是一心一意地為了那沽名釣譽的赫連翊謀劃。誰知道那景北淵竟狠到這種地步,為了安皇上的心,故意将自己說成&ldo;斷袖&rdo;,他如今在皇上面前認了這事,将來便再不得娶妻生子,要麼說不得便是欺君。李道人聽了也不禁愣了半晌,罷了搖頭歎道:&ldo;此人真是……&rdo;忍人所不能忍,方能圖人所不敢圖。可赫連琪又想不通,他都可以斷子絕孫,還圖什麼呢?果然無恥的人,總覺得天下人都和他們一樣無恥。更糟的是,泰山忽然地震山崩,朝野上下亂作一團,皇上氣消了放心了,趕上這個節骨眼,竟把在家禁足的南甯王放了出來。景北淵開始上朝以後第二天,便有禦史一封折子又舊事重提,拿西北不穩說事,影射北屯場春市不幹不淨。還不等赫連琪惱羞成怒,景北淵這禍害又往外折騰幺蛾子,說什麼&ldo;東帝山崩不詳,皇上宜率百官齋戒祈福&rdo;之類的屁話。赫連沛正心虛,忙不叠地答應了,宣布要齋戒三個月,不茹葷、不問疾、禁嫁娶,不理刑名、禁酒樂。景七這馬屁拍得也精巧,正趕上赫連沛年紀大了,比年輕時候,更容易敬畏鬼神,泰山地震乃為不詳,帝心不穩,他倒不像赫連琪沉迷于那些個丹藥道術,可這些年身體越發不濟了,卻也是怕死怕老的。景七便是不說話,赫連沛也是要有所表示的,他這麼一說,赫連沛隻覺得這麼個年紀輕輕的孩子,竟也有這樣的誠心,着實不容易。先前那點芥蒂也便去了,瞅着景七這一個月來明顯清減了不少,雙頰看着都有些凹下去的意思,心裡也生了些恻隐憐愛,隻覺得這孩子和當年的明哲一樣是個癡心又多情的。都說慧及必傷情深不壽,景琏宇的先例已經在那擺着,這孩子又是這樣心思重的,覺着自己的先頭的疑心有些過度了,有些對不起他,便也和顔悅色起來。赫連琪旁邊看着,又想着那三個月不許這個不許那個,嘴裡都能淡出鳥來的日子,心情越發不好,下了朝以後,便沒回府,直接帶着兩個随從,往京城西北一處極偏僻的地方去了,進了胡同,拐了幾道彎,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宅子裡,和才摒退了左右,一個人走了進去。不多時,一個長相極漂亮的少年從裡面迎了出來,一頭撲進赫連琪懷裡,嬌聲嬌氣地膩在他身上道:&ldo;殿下,您可有日子沒來瞧我了。&rdo;赫連琪将他摟在懷裡,伸手便探進他衣襟裡,天降落雪,寒風陣陣的,他冰涼的手伸進少年衣服裡,少年凍得一激靈,便&ldo;咯咯&rdo;地笑着往他懷裡縮:&ldo;殿下可真不知憐香惜玉。&rdo;赫連琪輕笑一聲,上下搓揉,隻弄得那少年嬌喘連連,才頗有幾分得意地放開他,在他屁股上輕拍了一下:&ldo;小賤貨,幾天沒見着男人便浪成這樣,前幾天交給你的人,給爺調教好了不曾?&rdo;美貌少年頗有些&ldo;嬌嗔&rdo;味道地瞪了他一眼,那神态眼神竟和女子别無二緻:&ldo;殿下可不想着我們這些個舊人呢,一心隻惦記着新歡,那小啞巴有什麼好的。&rdo;赫連琪就喜歡養的這些個漂亮孩子為了自己争風吃醋,聽見他不樂意抱怨,也不生氣,将少年抓過來,在他胸口上使勁掐了一把,那少年一聲輕呼,出口的呻吟被他拿嘴堵了回去,隻聽赫連琪在他耳邊笑道:&ldo;别給我鬧脾氣,晚上洗幹淨了房裡等着,有你的好處。&rdo;美貌少年這才從他懷裡鑽出來,心滿意足地前邊帶路。天氣越發陰沉,第一片雪開始下落。赫連琪不知道,離他兩條街的街口,一輛破舊的馬車在那裡停了許久,車裡的人才吩咐一聲,趕車人甩開鞭子,将車趕走了。馬車裡生着小火爐,卻仍是冷,景七伸長了雙腿,放松地靠在墊子上,微微挑開車簾子,瞅着暗淡的天色,和越來越大的雪,卻隻是沉默。坐在他旁邊的一個人正溫着酒,酒香滿滿飄出來,沁人心脾似的。正是周子舒。見他半晌不言語,周子舒才輕聲問道:&ldo;怎麼,王爺覺得我做錯了?&rdo;景七臉色淡淡的,琉璃似的眼睛顔色卻好像深了些,聞言,呓語似的輕聲道:&ldo;多行不義必自斃……子舒,你可也不怕遭報應麼?&rdo;周子舒笑道:&ldo;王爺還信這些個怪力亂神的東西?&rdo;景七覺得有些冷了,将簾子放下來,手攏在袖子裡,道:&ldo;我一輩子什麼都不信,就信怪力亂神。&rdo;周子舒将溫好的酒倒在兩個小酒杯裡,先遞給景七一杯:&ldo;王爺請。&rdo;景七接過來,放在鼻子底下輕輕地嗅嗅,眼垂下來,俊美的側臉被暗淡的光打出一圈陰影,瓷做的似的。周子舒享受似的淺啜了一小口,滿臉享受:&ldo;齋戒時候可得禁酒,今兒最後一遭喝,啧,王爺金銮殿上動動嘴皮子,可苦了我們這些個大小酒鬼。&rdo;&ldo;子舒。&rdo;周子舒臉上笑容一頓,正色道:&ldo;王爺放心,那張家少爺身上的東西、信物我都扣下了,着人搜了好幾遍,裡外衣服都換過,還給他下了三個月不能言語的啞藥,做的時候也絕對隐秘,連那張家少爺本人都糊裡糊塗的,怎麼看都是二殿下垂涎人家美色,迫不及待地擄了去,不會想到别人頭上……&rdo;他輕薄的嘴角挑起來:&ldo;等這事完了,我自然會保證張少爺自行了斷,到時候死無對證,就更妙了。&rdo;周子舒這會是私下跟景七出來,臉上沒帶面具,将他原本的面容露出來,他眉眼的輪廓很深,很清晰,光是鼻梁高挺,便能說得上一聲英俊,偏是那嘴唇極薄。都說嘴唇薄的人薄情寡幸,原是不錯的,世間最清醒不過他、最寡情不過他。可憐那傻小子梁九霄,竟一心以為他那大師兄是個頂天立地光風霁月似的人物。景七歎了口氣:&ldo;張汀宇甘肅巡撫張進之子,獨身上京,家世才華皆具,我雖不認識此人,也知道他便是别的地方平庸些,将來也是前途不可量的,你……你這樣無端便将他這樣毀了,良心就一點不動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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