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豐木然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抓起一把佩劍,也跟了出去,祝小腳大驚:&ldo;皇上!&rdo;李豐沒理會他,上了城牆。借着手中千裡眼,隆安皇帝看見不遠處便是西洋軍的營帳,京郊沃土,如今已經滿目瘡痍。往日車如流水馬如龍的京城九門外蕭條如許,塌了一角的城牆被報廢的玄鐵甲死死地撐住,搖搖欲墜,死硬不改。北大營的普通兵将都認識長庚,紛紛上前見禮,但并不認識李豐,隻是見他衣着考究、氣度不凡,便當他是個文官,一概以&ldo;大人&rdo;含混稱之。李家貌合神離的兩兄弟并肩站在城牆上,從長相到身形無一點相似,親緣淡薄得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捅破的窗戶紙。李豐忽然對長庚道:&ldo;韓骐應該下午就能回來,你給皇叔帶個話,讓他到時候找信得過的人接應一下。&rdo;長庚也不打聽,似乎一點也不好奇,隻順口應道:&ldo;是。&rdo;李豐:&ldo;不問朕讓韓骐去了什麼地方?&rdo;長庚微微垂下眼,看着城牆石磚,沉默片刻後說道:&ldo;這一陣子我調度戶部紫流金與軍需之物,發現幾年中朝廷紫流金出入有些疑問……不過可能是皇兄自有安排吧。&rdo;隆安皇帝一聽就知道,自己私藏的那一點紫流金早被長庚察覺到了。李豐有些尴尬地說道:&ldo;唔,德勝門内有一條通往景華園的密道,朕讓韓骐領兵從此處出城,将景華園的私庫打開,裡面有……咳,朕尚未來得及下放的十六萬斤紫流金‐‐你且不要聲張,眼下朝中人心不穩,倘若知道密道一事,恐怕有人心浮動。&rdo;長庚點點頭,并不怎麼驚詫‐‐李豐這是把家底拿出來了。剛愎自用如隆安皇帝,是不可能喪權辱國地對誰稱臣的,他甯可葬身于九門之下。他一沉默,兩人之間便沒什麼話好說了‐‐其實一直也是,除了朝中政務與請安時客套的廢話,李家兄弟之間确實沒什麼好說。李豐:&ldo;你多大認識皇叔的?&rdo;長庚:&ldo;……虛歲十二。&rdo;李豐&ldo;唔&rdo;了一聲道:&ldo;他沒成家,又久在西北領兵,想必不大會照顧你吧?&rdo;長庚的目光微微波動了一下:&ldo;沒有,他很會疼人。&rdo;李豐眯起眼望向渺茫的天光,想起自己也曾經有和顧昀一起長大的情分,小時候偶爾嫉妒自己的父皇待顧昀更好更溫柔,但多數情況還是覺得這個小皇叔雖然不怎麼和他們一起玩,但人很好。他也曾經以為這點少年情分能持續一生。可是才不過十幾年,竟已經是這般光景。&ldo;阿旻,&rdo;李豐開口道,&ldo;倘若城破,朕便傳位于你,你帶着後宮與百官從密道先行,遷都洛陽……再徐徐圖之,總有卷土重來那麼一天。&rdo;長庚終于看了他一眼。&ldo;倘若真有那麼一天,&rdo;李豐目光平端,注視着遠方,繼續說道,&ldo;你也不必還位于太子,讓你的侄子們有個容身之地就可以了。&rdo;長庚沒有應聲,片刻後,他毫無觸動地漠然道:&ldo;皇兄言重了,沒到那種地步。&rdo;李豐看着他的幼弟,依稀記得小時候從母後嘴裡聽過的話。她說北蠻來的女人都是妖怪,最會玩弄毒物、蠱惑人心,将來生出的也是玷污了大梁的皇室血脈的怪物。後來安定侯将這個流落民間多年的四皇子接回宮,為着先帝遺願與自己仁德之名,李豐留下了他,内務府多一份份例而已,平時倒也眼不見心不煩。而直到這一刻,隆安皇帝才發現他看不透這個年輕人。國難與大敵面前不變色,九五之尊也難以觸動他的心,身上的衣服仿佛還是去年的,袖口都磨薄了也不換。他比護國寺的了癡大師還要難以捉摸,什麼也不愛,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打動他。李豐張了張嘴,這時,祝小腳在身邊低聲提醒道:&ldo;皇上,該回宮了。&rdo;李豐回過神來,将佩劍交給一邊的将士,無言地拍了拍長庚的肩,看了一眼那青年人挺拔的背影,轉身走了。李豐離開後,一個灰頭土臉的和尚上了城樓‐‐正是了然。護國寺僧人已經全部撤入城中,他随主持一起,每天白天念經祈求國運,晚上偷偷用線人調查李豐身邊的人。長庚看了他一眼。了然搖搖頭,比劃道:&ldo;我排查了一圈,皇上身邊的人履曆都很清白,當年沒有同十八部巫女及其從屬交往密切的。&rdo;長庚:&ldo;皇上生性多疑,不是藏不住事的人,我們這邊一再洩密,那個内應必定是他的心腹‐‐你查過祝公公嗎?&rdo;了然神色凝重地搖搖頭‐‐查過,沒問題。長庚微微皺起眉。這時,被長庚用針輔以藥放倒的顧昀終于醒過來了,他睡得差點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肩頭傷口的鈍痛傳來,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發生了什麼事。顧昀爬起來穿上衣服,準備去找長庚算賬。誰知他剛一出來,便聽見遠方傳來一聲巨響,整個京城都震蕩起來,顧昀一把扶住城牆,心道:&ldo;地震?&rdo;城樓上的長庚蓦地回過頭,眉宇間陰鸷之色一閃而過‐‐他一直以為皇城内奸是李豐身邊的宮人,可以李豐的謹慎多疑,怎會将景華園的事透露給身邊的奴才?顧昀:&ldo;怎麼了?&rdo;&ldo;不知道,&rdo;長庚快步走下來,&ldo;李豐方才來過,說他讓韓骐從密道出發,去景華園運紫流金了……那是西郊的方向嗎?&rdo;顧昀激靈一下就醒了。五月初九這一天,景華園之秘洩露,西洋人的和談果然是幌子,但他們卻不是要趁機攻城,而是派兵迂回至京西,半路劫殺韓骐。韓骐垂死掙紮後,終于不敵,當機立斷,将十萬紫流金一把火點着,直接炸了密道口,玉石俱焚。那大火燎原似的吞噬了整個西郊,燒不盡的紫流金像是從地下帶來的業火,将押送紫流金的禦林軍、猝不及防的西洋人,乃至于景華園的錦繡山水、亭台樓閣全部付之一炬,特殊的紫氣如同祥瑞般映照了半邊天,好像一筆濃墨重彩的霞光自天邊飛流直下‐‐大地之心在燃燒,整個京華都在震顫。熱流綿延數十裡,自西郊緩緩流入堅如磐石的九門之中,京城尚且稱得上涼爽的初夏天一瞬間堪比南疆火爐。紫流金本來清淡難分辨的氣味逆着東風彌漫而來,所有人終于品嘗到了那股特殊的味道‐‐那竟然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清香。好像松香摻雜着一點草木之氣。所有尚存的重甲全部被顧昀調動起來,白虹之弦繃緊。而不出他所料,西洋大軍這時候果然也動了。顧昀不知道那一把火燒去了多少西洋軍,也不知道教皇在這樣劇烈的損耗下還能撐多久。圍城多日,雙方都已經到了極限。方才過了未時,絕處塵埃與喧嚣四起,西郊紫流金大火的餘溫不斷攀升,烤得人汗流浃背,遠處傳來一聲鷹甲升空時特有的尖鳴,禁空網尚未完全失效,但西洋軍卻已經等不及了,竟用無數鷹甲以身試法。這支西洋軍先是被顧昀拖了一個多月,随後又被九門城防與禁空網所阻,每一天的消耗都是無比巨大的,而每一天的徒勞,也都在損傷着遙遠的西方國内對這一次預謀十多年的遠東出征的耐心。長庚一把抓住了然和尚,飛快地說道:&ldo;聽我說,那個人不可能是奴婢宮人,李豐身邊的人我們不止排查了一次,再者前朝敗于佞幸,我朝向來不準宦官弄權,皇上再怎樣也不會荒唐到将景華園的事交給太監去辦……更不可能是朝中重臣‐‐韓骐離宮的消息弄得滿朝人心惶惶,人人都說皇上要跑,李豐卻一直壓住了不動聲色,直到韓骐快回來,他才親自把消息透露給我,哪怕他有意傳位于我……&rdo;了然和尚愣愣地看着他。長庚喃喃道:&ldo;我那個皇兄,太平時不信武将,戰亂時不信文臣,會是誰?還有誰?&rdo;了然手中原本無意識轉着的佛珠停了,随即他倏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位優缽羅轉世一般的高僧一瞬間臉色難看得像個死人。長庚沉沉的目光轉向他,一字一頓道:&ldo;護國寺就在西郊。&rdo;就在這時,一顆流彈落在兩人旁邊,長庚與了然一同被那氣浪掀翻在地,長庚踉跄着勉強站定,和尚脖子上的佛珠卻應聲崩開。古舊的木頭珠在狼藉的紅塵中滾得到處都是。長庚一把拎起了然的領子,将了然和尚跌跌撞撞地拎了起來:&ldo;起來,走,殺錯了算我的!&rdo;了然本能地搖頭,他本以為自己多年修行,已經洞穿了人世悲喜,直到這一刻‐‐末法逢魔,他方才發現,四大皆空原來隻是自以為是的錯覺。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劍三同人)二少每天都被強吻 修仙皇朝模拟器 穿越八零:軍少狂寵暴力妻+番外 明明是路人甲卻陷入了修羅場 默讀 被綠之後 獨家婚寵:軍少,來一戰+番外 辛香調的林妹妹 (瓶邪同人)雜記-瓶花、瓶邪 七爺+番外 雙穿門:被迫給女帝打工的那些年 在貴族學院當耽美文女配 (灌籃高手同人)夏日玫瑰園 (全職高手同人)被愛=被玩死?! [重生]烈焰薔薇gl 靈氣複蘇前把自己上交了 盜贓為媒 (xxxHolic同人)沉夢 狂妃來襲:腹黑邪王請寬衣 嬌軟貴妃是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