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将了然和尚一推,迎着那白臉和尚驚懼的目光道:&ldo;我不怕因果報應,我去料理,大師,你不要攔我,也不要怪我。&rdo;他尚且無辜時,便已經将這世上所有能遭的惡報都遭了個遍,人世間阿鼻煉獄,再沒有能讓他敬畏的。長庚:&ldo;我去跟義父借幾個人。&rdo;了然和尚呆立原地,見那年輕的郡王殿下沖他做了一個特殊的手勢,他将拇指回扣,做了一個微微下壓的動作,郡王朝服的廣袖從空中劃過,袖子上銀線一閃,像河面閃爍的銀龍‐‐倘若天下安樂,我等願漁樵耕讀、江湖浪迹。了然渾身都在發抖,良久,他哆嗦着雙掌合十,沖長庚稽首做禮‐‐倘若盛世将傾,深淵在側,我輩當萬死以赴。此道名為&ldo;臨淵&rdo;。長庚低低地笑了一聲:&ldo;假和尚。&rdo;說完轉身往城門口跑去。了然忽然就淚如雨下。未知苦處,不信神佛。碩果僅存的玄鷹已經飛上空中,顧昀将整個京城的火力全部集中在一起,以一種砸鍋賣鐵的破釜沉舟之勢往城下砸,重甲待命在城門口。長庚第一次看見顧昀放棄了輕裘,身着重甲,那沒什麼血色的臉上仿佛被重甲鍍上了一層蒼茫堅硬的玄鐵色。聽親衛報雁北王來了,顧昀蓦地回頭,臉色比拔箭的時候還難看幾分,快步上前隔着鋼甲抓住長庚的胳膊:&ldo;你怎麼又回來了?&rdo;&ldo;怎麼樣了?&rdo;長庚問道,&ldo;西洋人急了,你打算怎麼守?&rdo;顧昀不答,隻是将他往城下拖去,他的答案盡在沉默裡‐‐還能怎樣?隻有死守。&ldo;韓骐統領的事絕非偶然,李豐身邊必有人叛變,&rdo;長庚道,&ldo;義父,給我一隊親兵,我去解決城内隐患,否則他們裡應外合,城破隻是時間問題……&rdo;&ldo;長庚,&rdo;顧昀總是顯得有幾分不正經的神色收斂了下來,&ldo;殿下,我派一隊親兵護送你離開,路上千萬保重,别再回來了。&rdo;沒有裡應外合,城破可能也隻是時間問題。長庚眉尖一跳,他直覺這個&ldo;離開&rdo;不僅僅是送他進城。就在這時,一聲巨響自身後傳來,洋人一記重炮轟在城牆上,數百年固若金湯的城門簌簌抖動,斑駁的外牆凄凄慘慘地脫落了,露出裡面玄鐵鑄就的裡撐和環環相扣的鐵齒輪,像一張被剝掉臉皮後露出了猙獰血肉的面孔。一具屍首分離的玄鷹掉落在旁邊,顧昀借着重甲,一把将長庚護在懷裡,剝落的巨石轟然倒在他身後,碎沙爍濺在玄鐵上,一陣铿锵亂響。兩人離得極近,鼻息幾乎交纏在一起‐‐自從長庚有意避嫌之後,這樣親密的時刻就好像再也沒有過了,顧昀鼻息滾燙,不知是不是發燒了,眼神卻依然是鋒利而清明的。&ldo;皇上方才過來的時候還和你說過什麼?&rdo;顧昀在他耳邊飛快地說道,&ldo;按他的意思去,快走!&rdo;李豐過來的時候顧昀尚在昏迷,兩人甚至沒有打一個照面。這對君臣之間多年來在刻意粉飾的太平下無時無刻不在相互揣測,彼此猜忌防備,然而在最後的時刻,他們倆卻竟然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麼。長庚瞳孔微縮,突然一把拉下身在重甲中的顧昀的脖頸,不管不顧地吻上了那幹裂的嘴唇。這是他第一次在雙方都清醒的時候嘗到顧昀的滋味,太燙了……好像要自燃一樣,帶着一股狼狽不堪的血腥氣。長庚的心跳得快要裂開,卻不是因為風花雪月的傳說中那些不上不下的虛假甜蜜,心裡好像燒起一把仿佛能毀天滅地的野火,熊熊烈烈地被困在他凡人的肢體中,幾欲破出,席卷過國破家亡的今朝與明日。這一刻似乎有百世百代那麼長,又似乎連一個眨眼的工夫也沒有。顧昀強行将他從自己身上掰了下去,玄鐵重甲的力量是人力所不能抵擋的,可是他并沒有對長庚發火,甚至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地将長庚掀到一邊。他隻是近乎輕拿輕放地松開鐵手,把長庚安放在兩步以外。抛卻千重枷鎖與人倫,絕境下的灼灼深情能令他的鐵石心腸也動容麼?倘若他準備好了死于城牆上,那麼這一生中最後一個與他唇齒相依的人,能讓他在黃泉路前感覺自己身後并非空茫一片嗎?算是慰藉麼?亦或是……會讓他啼笑皆非嗎?那一刻,大概沒有人能從顧昀俊秀的面容上窺到一點端倪。長庚注視着他,止水似的說道:&ldo;子熹,我還是要去截斷城中内應的路,便不在這裡陪你了,若你今日有任何閃失……&rdo;他說到這裡,似乎笑了一下,搖搖頭,感覺&ldo;我絕不獨活&rdo;這幾個字說出來太軟弱了,會被顧昀笑話,但這也并非虛言‐‐難道讓他苟且偷生,和烏爾骨過一輩子麼?他跟自己沒那麼大仇。顧昀深吸了一口氣,喝道:&ldo;老譚!&rdo;一隻玄鷹從空中呼嘯而落,正是譚鴻飛。顧昀:&ldo;點一隊輕騎親兵,護送王爺。他說完,頭也不回地上了城牆。白虹上的吹火箭齊刷刷地升上天,與來襲的西洋鷹甲慘烈地相撞‐‐這是靈樞院送來的最後一批吹火箭。敵軍以人肉當梯,沉屍做橋,他們前仆後繼、不顧一切。一隻西洋鷹甲用同伴炸碎空中屍體為遮擋,悍然越過城牆上的白虹火牆,猛地将一記長炮轟至城中,正落在起鸢樓上。那西洋鷹甲随即被一個玄鷹撞了上去,玄鷹一側的鐵翅已經失靈,背後濃煙滾滾,身上已而無刀無劍,隻有死死地抓住敵人的肩膀,自空中一起跌落。沒有落到地上,過載的金匣子已經炸裂,短促的火花将玄鷹與那西洋鷹甲一口吞了。同歸于盡。起鸢樓&ldo;摘星台&rdo;應聲搖晃兩下,轟然倒下,此時此地,雲夢大觀上大概隻能觀到廢墟與殘骸了。百年京華繁嚣,與紅牆金瓦上千秋萬世的大夢,随着爛琉璃一起落地……成了飛灰。金銮殿中亂成一團,祝小腳踉跄着撲到李豐腳下,大哭道:&ldo;皇上,眼看着九門将破,皇上移駕吧!奴婢已經令義子在北門外備好車架與便裝,大内尚有侍衛百三十人,拼死也要護送皇上突圍……&rdo;李豐一腳将他踹倒:&ldo;自作主張的狗奴才,滾!取尚方寶劍來!&rdo;王裹聞言忙一同拜倒:&ldo;皇上三思,隻要吾皇安然無恙,社稷便有托,将來未嘗……&rdo;一個大内侍衛将尚方寶劍捧到李豐面前,李豐拔劍而刺,一劍捅下了王國舅的官帽。李豐大步往殿外走去。祝小腳連滾帶爬地追在皇上身後,慌亂成一團的六部九卿仿佛找到了頭羊,不由自主地跟着李豐魚貫而出,北門祝小腳的一對面首義子被大内侍衛推到一邊,急得直沖祝小腳叫。祝小腳尖聲道:&ldo;放肆,大膽!&rdo;他畢竟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幾個侍衛稍一猶豫,令那兩個面首闖了進來,就在這時,護國寺的了癡大師迎面來了,身後帶着一群武僧模樣的人,行至李豐面前。李豐神色稍緩,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與了癡大師打招呼,祝小腳的一個面首幹兒子突然擡起頭,唯唯諾諾的臉上竟滿是殺意,他跟在祝小腳身邊,正好就在隆安皇帝五步遠的地方,張口噴出一支吹箭。這場變故誰也沒料到,一時間左右皆驚。電光石火中,祝小腳大叫一聲,肥碩的身軀滾了過去,狠狠地撞在了李豐後背,以身替他擋了緻命一擊,李豐踉跄一步,險些摔進了癡懷裡,驚怒交加地回過頭,見祝小腳雙目圓整,似乎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千依百順的幹兒子會變成個刺客,身體牽線木偶似的抽搐幾下,一聲也沒來得及吭,已經斷了氣。李豐呼吸一時停住了,就在這時,他聽見一聲佛号,隆安皇帝尚未來得及悲從中來,便覺一隻冰冷的手按在了他的脖頸上‐‐了癡大師縮在袖中的手上套了一隻鐵抓,那輕易能捏碎石頭的怪手扼住了隆安皇帝脆弱的脖頸,尚方寶劍&ldo;當啷&rdo;一下落了地。百官與侍衛們全都驚呆了,江充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不知從哪裡來的膽子,上前一步喝問道:&ldo;方丈,你瘋了嗎?&rdo;了癡撩起幾十年如一日愁苦的嘴臉看向他,笑道:&ldo;阿彌陀佛,貧僧沒瘋,江大人,當年武皇帝窮兵黩武,以四境之鄰磨玄鐵利劍的時候,你恐怕還沒出生呐。&rdo;江充:&ldo;什……&rdo;了癡身後一個&ldo;武僧&rdo;上前一步,對了癡說了句江充聽不懂的話,随後幾台重甲從四面八方走出來,站在那和尚們身後。旁邊的鴻胪寺卿驚呼道:&ldo;東瀛人!&rdo;了癡笑道:&ldo;武皇帝一道融金令,我全家十六口人死于黑烏鴉手下,獨我苟且,流落貴邦,借當年顧老侯爺與長公主大婚時大赦天下的光,得自由身,斷世俗身,自此青燈黃卷常伴,苦心孤詣四十六載,總算有了今天。&rdo;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穿越八零:軍少狂寵暴力妻+番外 嬌軟貴妃是細作 (全職高手同人)被愛=被玩死?! 辛香調的林妹妹 靈氣複蘇前把自己上交了 獨家婚寵:軍少,來一戰+番外 (劍三同人)二少每天都被強吻 被綠之後 明明是路人甲卻陷入了修羅場 在貴族學院當耽美文女配 [重生]烈焰薔薇gl 七爺+番外 盜贓為媒 雙穿門:被迫給女帝打工的那些年 (瓶邪同人)雜記-瓶花、瓶邪 默讀 修仙皇朝模拟器 狂妃來襲:腹黑邪王請寬衣 (xxxHolic同人)沉夢 (灌籃高手同人)夏日玫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