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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莊主看了看郭少安，又看了看菜籽，臉上露出幾分不悅：“少奶奶，照您這意思，是打算把價格壓到多少？”菜籽清脆地答道：“您這莊上的所有絲我們全都收了。好絲按八十文，柞絲按三十文，去年的絲到底是放了一年，怕是這顔色要差着幾成，我們按六十文給您收了，兩方都省心。”“什麼？”雷莊主一愣，拍着額頭苦笑：“少奶奶，您這是一刀給殺到脅骨上了啊。要是這麼着說的話，那這個生意可就談不成了。”菜籽笑容極甜：“雷莊主，您别生氣啊，這談生意，談生意，生意自然是要談嘛。”“少奶奶你說的那個價，死活也不成。”“死活都是那個價了。”“您說的那個價，橫順也不行。”“橫順都是我說的那價了。”雷莊主有點急：“您說的這個價，怎麼着都不行！”菜籽還在笑：“怎麼着都是我說的那個價了。”兩個人雞生蛋，蛋生雞地扯了半晌，郭少安額上直冒冷汗，上前勸道：“二位别急，咱們慢慢談。”雷莊主直擺手：“談不成，談不成，這個價格是一萬個談不成，要不然你們去别家問問吧。”菜籽還是不屈不撓地堅持，雷莊主就是咬死了不肯答應，兩邊越說越僵，郭少安在旁邊生怕兩邊說僵了，這個生意徹底做不成，趕快上前打圓場，可菜籽就是一口咬定了自己的價格不松口，把雷莊主給氣得幹脆把袖子一甩，開門就要送客。一看見他趕人，菜籽也不多留，當即把帕子一甩：“罷了罷了，養絲的人不多了去了？大不了咱們上别的地方看看去。”話一說完，轉身就走，林媽跟在她身後，出了門就開始埋怨：“少奶奶，不是我說你，這做生意的事兒，哪兒能是你一個女人能插話的？你瞅瞅，三句兩句的把雷莊主給說惱了，生意也談不成了，我看你回去怎麼和夫人交秲。我說你也是的，我看着雷莊主那個人不錯，又是管吃又是管住的，你還這麼對人家。”菜籽呵呵一笑：“林媽，你這個人啊，就是太實誠，您想想，昨天雷莊主為什麼要管咱們吃住？不還是想和咱們做生意嗎？你以為他真的會放走咱們家這筆買賣？”回頭往門裡頭瞟了一眼：“你沒看着表少爺還在裡面呆着的嗎？”林媽一省，回頭望去，隻見雷莊主正扯着郭少安說得口沫四濺的，嘴裡就着這筆生意實在是做不了，可是扯着郭少安袖子的手沒有一點松開的意思。菜籽輕聲一笑：“走吧，林媽，咱們上車坐着去，我管保一會兒這個生意就能談成。”兩個人坐回到車上，菜籽開始一臉悠閑地磕瓜子，不過一柱香的時辰，卻聽馬車外面傳來郭少安的聲音：“來幾個人，點貨往車子上搬。”菜籽挑開車簾看了郭少安一眼，郭少安掩着臉假裝往一邊看，拿左手沖着她比了個九。菜籽高興得一拍巴掌：“成了，價不高，表少爺真厲害！”林媽聽得一頭霧水：“這是怎麼着就成了？适才雷莊主不是一萬個不想做這生意嗎？”菜籽道：“林媽，您整天看戲，不知道這戲台子上分的有紅臉白臉嗎？适才啊，我就是唱的那個白臉，表少爺這會兒唱的就是紅臉。您瞅，就這麼着一唱，生意可不就成了？”林媽張口結舌了老半天，這才一拍巴掌：“啊喲，我說我的少奶奶啊，您還有這一手呢？是我眼拙了。”到得中午，雷莊主莊上的絲全都給收妥了，中午吃飯的時侯，郭少安偷着把價格告訴了菜籽，每斤絲的進價硬是比去年最低的價格還要低了五文。郭少安搖着頭笑道：“看不出來，少奶奶您讨價還價這麼在行。”菜籽就笑了：“我們鄉下苦孩子出身，一文錢都看得比天大，以往我和我娘上城裡去買布，每回都要多拉上幾家人，一群老娘們往那鋪子裡頭一堵，把各家的數量一報，就開始談價格，有的唱白臉有的□□臉，非要把價格殺到商家的脅條骨上去，剛開始那店家都是死闆着臉不賣，後來知道我們這群人難纏，隻要看着我們上門，直接就報的最低價。”林媽道：“你們就這麼死纏着，耽誤了人家生意，人家不往外趕你們啊？”菜籽道：“趕啊！趕了我們也沒走，繼續纏呗，我們窮家小戶的沒有錢，隻有用這樣的手段了。”林媽皺了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郭少安笑道：“也虧得少奶奶的好口才，要不然雷莊主今天鐵定要死扳這個價格的。不過話說回來了，雷莊主這人的确不錯，明年等咱們緩過勁兒來了，還要做人家的生意。”菜籽也點了點頭：“那就下回再叫他多賺點，這回咱們得先把眼前這個難關度過去再說。”郭少安止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少奶奶你說話的語氣，真象一個人。”菜籽低頭夾菜吃：“象誰。”郭少安頓了一下：“象……林老爺。”吃完了午飯，雷莊主家裡的絲全都被收完了，整個南召雷莊主家算是第一家大戶，他的價格向來是這附近的風向标，聽說他按這個價格出了絲，别家也都不扳着價了，餘下這些絲收得異常順利。此地的絲收過完了，郭少安叫人送去，又調轉馬頭往下一處趕，菜籽看看天，和郭少安商量：“表少爺，前面就到我家的村子了，要不然咱們去哪兒看看？我知道我們村子裡也有人在養絲呢。”郭少安原本想說小村子裡絲怕是不多，不如抓緊時間往大點的地方看看，回頭卻見菜籽表面上說得漫不經意，手卻把衣服角抓得緊緊的。郭少安笑了笑：“少奶奶說要去，那就去吧。”菜籽的一張臉立時又笑成了一朵花，她已經有好久沒有回家了，那天晚上帶着林清歡回去匆匆忙忙地看了一眼就走了，一句話也沒有和家裡人說上，也不知道家裡人現在都怎麼樣了？這回回去，怎麼也要和爹娘妹妹們一起說上幾句話。坐在馬車上，菜籽止不住心中雀躍，連話也止不住多了起來：“林媽，你知道嗎？我們村兒裡可美了，風景還好，東西還好吃，這個季節瓜果正鮮呢，青瓜長在架子上還帶着黃花兒，直接摘下來用袖子一擦放到嘴裡咬上一口，青的冰的甜的味兒入了嗓子眼兒，整個人都精神了。還有那黃豆苗蘇子半熟的玉米，用土堆架起來烤熟了，咬上一口香香嫩嫩的。對了，我們村兒還産槐花蜜，上回我給你的那一罐就是，香着的吧？”林媽被她說得呵呵直笑，又問：“上回那罐蜜不是你從街上買的？是你家裡的？你幾回去過啊？”菜籽一掩口，趕快又打了個哈哈：“是從街上買的，賣蜜的就是我們家那裡的，就我們家能出那麼好的蜜。林媽，你不知道吧，我們那兒的人也好得很呢，民風淳樸，每個人都特别善良親切……”菜籽話還沒說完，忽聽得趕馬車的車夫在喊：“喲喲喲，快看，稻田裡頭有人打架呢？依，人還不少！”一聽說有人打架，菜籽又興奮了，把車簾子一掀問：“是誰在打架呢？讓我瞅瞅。”隻看了一眼，菜籽立馬變了臉色，大叫了一聲：“停車！”打開車門就往下跳。林媽驚了一跳，叫了一聲：“少奶奶你要去哪兒？”菜籽把裙子一掀，沖着那幫打架的人就沖過去了。林媽吓了一眺，也趕快跟着下了車，前面的郭少安聽到動靜，勒住缰繩回頭一看，隻見菜籽站在田埂邊上把鞋襪一脫，大叫了一聲：“哪裡來的兔崽子，敢打俺妹，你們是不想活了吧？”擡手把裙子往腰裡一系，光着腳就跳到了水稻田裡。林媽颠巴着小腳在後頭追，跑到田埂邊上揀起菜籽的鞋，直着嗓子喊：“唉，我說少奶奶，你要幹什麼去啊？大戶人家的少奶奶，您怎麼能光着腳就下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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