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吃飯的時侯,翠兒還是黑着個臉,看着菜籽的眼神很是不善,菜籽根本連瞟也不瞟她一眼,自顧自地低頭吃飯,吃完了飯,把腳往凳子上一跷,一邊剔牙一邊往天上看。月亮在雲彩後頭顯出了形,拖着一大團黃色的光暈,活象個模模糊糊的大蛋黃,聽村裡頭的老人家說,月亮旁邊帶了這樣的光圈就是要起大風了。剛是大雨又是大風,今年的天氣還真是不太平。菜籽剔着牙想着今天郭少安給自己說過的話,暗忖着一會兒得把消息趕快告訴林清歡,叫他也高興一下……翠兒又抱着自己的被褥進了門,随手往炕頭上一放:“玉兒,把你的東西往旁邊挪挪,我今天晚上要睡這兒。”玉兒看了她一眼:“你怎麼又回來了啊?昨天晚上不是說這裡睡不下,要到林媽房裡睡的嗎?”“林媽打呼噜吵得人睡不好。”翠兒說着話又故意斜了菜籽一眼,“再說了,人家有的人也不往這兒睡啊,白占着個地方做什麼?”菜籽聽見了她的話也跟沒聽見一樣,目無表情地繼續仰着臉看月亮。翠兒把自己的東西三下兩個展開鋪好,不客氣地将菜籽的被褥抱起來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徑自出去打水洗潄。菜籽眼看着她出了門,到房裡轉了一圈,擡手照着翠兒的被褥裡頭翻了兩下,嘴裡哧笑道:“搬來又搬去的,她還當真是有精力。”玉兒有點不好意思,上前道:“少奶奶,晚上風涼,您到屋裡坐吧。”菜籽拿手在面前一扇:“屋子裡味兒不對,我不想進去。”話一說完,又自顧自地走出來,坐到門口,繼續看天。不一會兒翠兒洗潄幹淨了回來,大咧咧地把被子一掀正要往炕上坐,隻聽“撲”的一聲,突然從被子下面掉出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翠兒定睛一看,立馬吓得跳起來一聲尖叫:“啊,死耗子,死耗子,誰把死耗子放到我的床上來了?”玉兒在旁邊看見了也惡心得要死,捂着嘴幹嘔着道:“翠兒,你幹什麼呢?弄隻死耗子卷到被子裡頭?真是惡心死了,你快給弄出去啊。啊喲我的天啊,那個炕也被隻死耗子給沾了,我今天晚上可怎麼往上睡?!”翠兒哪兒敢去碰那隻耗子,捂着耳朵在原地蹦了半晌,吓得眼淚直流,玉兒一個勁兒地在後頭推她:“你快點收拾啊,死耗子一身臭味兒,一會兒熏得這屋子裡都呆不住人了。”兩個女人隻顧捂着耳朵滿屋子蹦着喊,直把林媽也給驚動過來了:“你們這幫死丫頭,這麼晚了是在瞎喊什麼呢?”翠兒指着地上的死耗子直叫:“林媽,有人……有人往我的被子裡放了隻死耗子!”林媽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也惡心得要死,嘴裡罵道:“這種髒東西怎麼會跑到被子裡去的?還在這裡傻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把這東西給弄走?”翠兒向來最怕這種東西,捂着臉哭着喊着不敢上前,林媽熊她:“死丫頭片子,你被子裡掉出來的東西你不收拾,還等着讓我們來給你收拾啊?快點上前把那東西給揀走,别叫老娘我一會兒揍你。”林媽媽平時和善,一旦發起脾氣來也挺狠的,翠兒不敢和她倔,強忍着惡心,拿起掃帚和簸箕把那隻死耗子往外掃,死耗子趴在地上,掃一下軟乎乎得動一下,翠兒一看見它動就跳起來尖叫幾聲。菜籽坐在門外托着下巴看她掃耗子那個動态就樂得不行,好半天翠兒才把那個東西給弄到灰鬥裡頭,硬着頭皮倒到門外老遠的地方,這才捂着胸口跑回來,站在炕前頭跳着腳喊:“惡心死了,惡心死了,那東西把我的被子給染髒了,我今天晚上可怎麼睡啊?”玉兒也惡心得要死,把個尺子一臉嫌棄地把她的被子給挑起來,連聲道:“快拿走,快拿走,被耗子沾過的東西,别往咱們炕上放。”翠兒隻得翹着手指把自己的被褥搬到院子裡,再回來的時侯,又範了愁:“我沒有東西蓋了……”她的眼睛剛落到椅子上擱的那一床被褥上,菜籽已經搶先一步過來把那床被子抱起來就往門外走。翠兒急忙叫住她:“喂,你……你今天晚上不是不在咱們屋裡睡嗎?你拿被子幹啥?”“我想幹啥幹啥?你算老幾?要你管?”菜籽回頭看着她一臉的挑釁。“那我不是沒有東西蓋嗎?你怎麼這麼小氣……”翠兒話說到一半,突然感覺到什麼事不對勁,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指着菜籽喊:“不對,那隻耗子是怎麼跑到我的被子裡頭的?啊,我知道了,是你故意把耗子給放到我的被子裡的!”菜籽笑得開心:“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把耗子放進去的?嘿,紅口白牙的,隻管亂說話,你是吃什麼長大的?”菜籽話一說完,把眼睛一翻就往門外走,翠兒二楞子脾氣發作,上前一步就去搶她的被子:“我說,你不許走,你跟我說清楚,為什麼要往我的被子裡頭放耗子?你成心惡心我們滿屋子人的不是?”菜籽哪兒肯讓她,一邊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被子一邊道:“喂,小丫頭片子,你給我松手啊,再搶我的被子,當心我踹你。”兩個人一通争搶,林媽上前去扯翠兒:“死丫頭片子,别沒規矩,少奶奶可是主子,你敢跟主子動手?”翠兒仗着自己是夫人屋裡出來的人,又看菜籽這幾天不受夫人待見,底氣不由得壯了,大聲道:“她算是哪門子的主子?她就是個不要臉的硬去爬主子床的女人。夫人房裡都傳出話來了,這一回聽了她的話,怕是銀錢上又要虧上一大筆,象她這樣的掃把星,被趕出林家就是早晚兒的事兒,她拿她自己當主子,她還能當幾天主子?”衆人正自争執不下,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厲喝:“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翠兒趕快松了手,菜籽也不争了,抱着自己的被子在一旁站好,林媽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道:“吳媽,适才是翠兒和少奶奶口角了幾句,我正勸呢。”吳媽沖着菜籽的臉上看了一眼,冷聲道:“身為一個主子和一個下人口角,這合規矩嗎?”菜籽看着自己手裡的被子:“她一個下人總惦記着想搶主子的東西,我哪兒能由她?”這話說得一語雙關,翠兒氣得頭頂發昏,卻也不敢再多開口。吳媽回頭沖着翠兒看了一眼,冷聲道:“你給我出來!”翠兒苦着臉随着吳媽走出房門。林媽上前接了菜籽的被子:“少奶奶,翠兒這丫頭就是傻擰傻擰的,你莫多理她,她啊,以往那麼多年一直是在夫人房裡呆着的,向來以為自己能高咱們一等,有時我也說不得她。您莫生氣,我幫您把床給鋪好。”菜籽一臉淡定地道:“沒事兒,林媽,我不和她計較,适才那炕上粘了死耗子,髒得睡不着,我這會兒另外找地方睡去。”眼看她擡起腳就要往門外走,林媽暗自覺得有些不妥,小聲道:“少奶奶,夫人不是說了,這幾日不叫你再回少爺房裡去的嗎?”菜籽不以為然地一笑:“夫人隻說不叫我白天去,又沒說不叫我晚上去呀。”話一說完,徑自就出了苑子。這一邊吳媽領着翠兒一直走到苑子外頭,這才回頭斥她:“你這個丫頭,怎麼越來越不長腦子了?她眼前再怎麼不受夫人待見,那她也算是少爺的妾,你在她旁邊盯仔細了,莫叫她手腳不幹淨偷拿東西給她娘家不就好了?與她明面上吵個什麼?”翠兒想起來适才的事情還是氣得嗓子發苦:“吳媽,你都不知道少奶奶她這個人鬼着呢!她今天下午在苑子裡頭故意欺負我,還拿水潑我,剛才她還故意弄個死耗子放到我被子裡頭。而且,她根本就沒有跟夫人說實話!其實……其實少爺已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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