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指點下,薛紫夜的臉色便是好轉一分,待得十二指點完,她唇間輕輕吐出一口氣來。“好了!”霜紅一直在留意谷主的脈搏,此刻不由大喜。這個憊懶的公子哥兒,原來真的是有如此本事。“谷主,你快醒醒啊。”霜紅雖然一貫幹練沉穩,也急得快要哭了。“呵……阿紅?”薛紫夜嘴裡忽然吐出了低低的歎息,手指動了一動,緩緩睜開眼,“我這是怎麼了?别哭,别哭……沒事的……我看書看得太久,居然睡着了嗎?”她努力坐起,一眼看到了霍展白,失驚:“你怎麼也在這裡?快回冬之館休息,誰叫你亂跑的?綠兒呢,那個死丫頭,怎麼不看住他!”霍展白看着這個一醒來就吆五喝六的女人,皺眉搖了搖頭。“醫術不精啊,”他撥開了她戳到腦門的手指,“跑來這裡臨時抱佛腳嗎?”薛紫夜被他刺中痛處,大怒,随手将手上的醫書砸了過去,連忙又收手:“對……在這本《靈樞》上!我剛看到——”她拿過那卷書,匆忙地重新看了一眼,面有喜色。然而忽地又覺得胸肺寒冷,緊一聲慢一聲地咳嗽,感覺透不出氣來。“谷主,谷主!快别想了。”一個紫金手爐及時地塞了過來,薛紫夜得了寶一樣将那隻手爐抱在懷裡,不敢放開片刻。她說不出話,胸肺間似被塞入了一大塊冰,冷得她透不過氣來。随後趕到的是甯婆婆,遞過手爐,滿臉的擔憂:“你的身體熬不住了,得先歇歇。我馬上去叫藥房給你煎藥。”“嗯,”薛紫夜忍住了咳嗽,悶悶道,“用我平日吃的那服就行了。”十四歲時落入冰河漂流了一夜,從此落下寒閉症。寒入少陰經,脈象多沉或沉緊,肺部多冷,時見畏寒,當年師傅廖青染曾開了一方,令她每日調養。然而十年多來勞心勞力,這病竟是漸漸加重,沉疴入骨,這藥方也不像一開始那麼管用了。“怕是不夠,”甯婆婆看着她的氣色,皺眉,“這一次非同小可。”“那……加白虎心五錢吧。”她沉吟着,不停咳嗽。“虎心乃大熱之物,谷主久虛之人,怎受得起?”甯婆婆卻直截了當地反駁,想了想,“不如去掉方中桂枝一味,改加川芎一兩、蔓京子六分,如何?”薛紫夜沉吟片刻,點頭:“也罷。再輔以龜齡集,即可。”“是。”甯婆婆颔首聽命,轉頭而下。霜紅在一旁隻聽得心驚。她跟随谷主多年,親受指點,自以為得了真傳,卻未想過谷中一個掃地的婆婆醫術之高明,都還在自己之上!“喀喀,喀喀……”看着甯婆婆離開,薛紫夜回頭望着霍展白,扯着嘴角做出一個笑來,然而話未說,一陣劇咳,血卻從她指縫裡直沁了出來!“谷主!谷主!快别說話!”霜紅大驚失色,撲上去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形,“霍七公子,霍七公子,快來幫我把谷主送回夏之園去!那裡的溫泉對她最有用!”溫熱的泉水,一寸一寸浸沒冰冷的肌膚。薛紫夜躺在雪谷熱泉裡,蒼白的臉上漸漸開始有了血色,胸臆間令人窒息的冰冷也開始化開。溫泉邊上草木萋萋,葳蕤而茂密,桫椤樹覆蓋了湖邊的草地,向着水面垂下修長的枝條,無數蝴蝶有的在飛舞追逐,有的停栖在樹枝上,一串串地疊着挂到了水面。那是南疆密林裡才有的景象,卻在這雪谷深處出現。薛紫夜醒來的時候,一隻銀白色的夜光蝶正飛過眼前,宛如一片飄遠的雪。“啊……”從胸中長長吐出一口氣,她疲乏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泡在溫熱的水裡,周圍有瑞腦的香氣。動了動手足,開始回想自己怎麼會忽然間又到了夏之園的溫泉裡。“喲,醒了呀?”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大大的笑臉,湊近,“快吃藥吧!”“呀——”她失聲驚叫起來,下意識地躲入水裡,反手便是一個巴掌扇過去,“滾開!”霍展白猝不及防被打了一個正着,手裡的藥盞“當啷”一聲落地,燙得他大叫。“阿紅!綠兒!”薛紫夜将自己浸在溫泉裡,“都死到哪裡去了?放病人亂跑?”“谷主你終于醒了?”隻有小晶從泉畔的亭子裡走出,歡喜得幾乎要哭出來,“你、你這次暈倒在藏書閣,大家都被吓死了啊。現在她們都跑去藥圃和藥房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病人?”漸漸回想起藏書閣裡的事情,薛紫夜臉色緩和下去:“大驚小怪。”“我昏過去多久了?”她仰頭問,示意小晶将放在泉邊白石上的長衣拿過來。“一天多了。”霍展白蹙眉,雪鹞咕了一聲飛過來,叼着紫色織錦雲紋袍子扔到水邊,“所有人都被你吓壞了。”“呵……”她低頭笑了笑,“哪有那麼容易死。”“你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霍展白卻怒了,這個女人實在太不知好歹,“甯婆婆說,這一次如果不是我及時用驚神指強行為你推血過宮,可能不等施救你就氣絕了!現在還在這裡說大話!”“……”薛紫夜低下頭去,知道甯婆婆的醫術并不比自己遜色多少。“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好歹救了我一次,所以,那個六十萬的債呢,可以少還一些——是不是?”她調侃地笑笑,想扯過話題。“我的意思不是要債,是你這個死女人得以後給我——”霍展白微怒。“好啦,給我滾出去!”不等他再說,薛紫夜卻一指園門,叱道,“我要穿衣服了!”他無法,悻悻往外走,走到門口頓住了腳:“我說,你以後還是——”“還看!”一個香爐呼嘯着飛過來,在他腳下迸裂,吓得他一跳三尺,“給我滾回冬之館養傷!我晚上會過來查崗!”霍展白悻悻苦笑——看這樣子,怎麼也不像會紅顔薄命的啊。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她在水中又沉思了片刻,才緩緩站起。“嘩啦”一聲水響,小晶連忙站在她背後,替她抖開紫袍裹住身體。她拿了一塊布巾,開始擰幹濕濡濡的長發。樹枝上垂落水面的蝴蝶被她驚動,撲棱棱地飛起,水面上似乎驟然炸開了五色的煙火。薛紫夜望着夏之園裡旺盛喧嚣的生命,忽然默不作聲地歎了口氣——怎麼辦?那樣殚精竭慮地查閱,也隻能找到一個藥方,可以将沫兒的病暫時再拖上三個月——可三個月後,又怎麼和霍展白交代?何況……對于明介的金針封腦,還是一點辦法也找不到……她心力交瘁地擡起頭,望着水面上無數翻飛的蝴蝶,忽然間羨慕起這些隻有一年生命、卻無憂無慮的美麗生靈來——如果能乘着蝴蝶遠去,該有多好呢?北方的天空,隐隐透出一種蒼白的藍色。漠河被稱為極北之地,而漠河的北方,又是什麼?在摩迦村裡的時候,她曾聽雪懷他提起過族裡一個古老的傳說。傳說中,穿過那條冰封的河流,再穿過橫亘千裡的積雪荒原,便能到達一個浩瀚無邊的冰的海洋——那裡,才是真正的極北之地。冰海上的天空,充滿了七彩的光。赤橙黃綠青藍紫,一道一道地浮動變幻于冰之大海上,宛如夢幻。雪懷……十四歲那年我們在冰河上望着北極星,許下一個願望,要一起穿越雪原,去極北之地看那夢幻一樣的光芒。如今,你是已經在那北極光之下等待着我嗎?可惜,這些蝴蝶卻飛不過那一片冰的海洋。喝過甯婆婆熬的藥後,到了晚間,薛紫夜感覺氣脈旺盛了許多,胸中呼吸順暢,手足也不再發寒。于是又恢複了坐不住的習慣,開始帶着綠兒在谷裡到處走。先去冬之館看了霍展白和他的鳥,發現對方果然很聽話地待着養傷,找不到理由修理他,便隻是診了診脈,開了一服甯神養氣的方子,吩咐綠兒留下來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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