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擡起頭,女醫者卻忽然愣住了——“太晚了嗎?”霍展白喃喃道,雙手漸漸顫抖,仿佛被席卷而來的往事迎面擊倒。那些消失了多夜的幻象又回來了,那個美麗的少女提着裙裾在杏花林裡奔跑,回頭對他笑——他一直以為那隻是一個玩笑,卻不知,那是她最初也是最後的請求。快來抓我啊……抓住了,就嫁給你呢。”——她的笑容在眼前反複浮現,隻會加快他崩潰的速度。他頹然低下頭去,凝視着那張蒼白憔悴的臉,淚水長滑而落。他終于知道,那隻扼住他咽喉的命運之手原來從未松開過——是前緣注定。注定了他的空等奔波,注定了她的流離怨恨。種種恩怨深種入骨,糾纏難解,如抽刀斷水,根本無法輕易了結。門外有浩大的風雪,從極遠的北方吹來,掠過江南這座水雲疏柳的城市。大雪裡有白鳥逆風而上,腳上系着的一方布巾在風雪裡獵獵飛揚。晚來天欲雪,何處是歸途?在那個失去孩子的女子狂笑着飲下毒藥的刹那,千裡之外有人驚醒。薛紫夜在夜中坐起,感到莫名的一陣冷意。剛剛的夢裡,她夢見了自己在不停地奔逃,背後有無數滴血的利刃逼過來……然而,那個牽着她的手的人,卻不是雪懷。是誰?她剛剛側過頭看清楚那個人的臉,腳下的冰層卻“咔嚓”一聲碎裂了。“霍展白!”她脫口驚呼,滿身冷汗地坐起。夏之園裡一片甯靜,綠蔭深深,無數夜光蝶在起舞。然而她坐在窗下,回憶着夢境,卻泛起了某種不祥的預感。她不知道霍展白如今是否到了臨安,沫兒是否得救,她甚至有一種感覺:她永遠也見不到他了。“薛谷主,怎麼了?”窗外忽然有人輕聲開口,吓了她一跳。“誰?!”推開窗就看到了那一頭奇異的藍發,她微微吐出了一口氣,然後就壓抑不住地爆發起來,随手抓過靠枕砸了過去,“你發什麼瘋?一個病人,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窗底下幹嗎?給我滾回去!”妙風被她吓了一跳,然而臉上依舊保持着一貫的笑意,隻是微微一側身,手掌一擡,那隻飛來的靠枕仿佛長了眼睛一樣乖乖停到了他手上。“在薛谷主抵達大光明宮之前,我要随時随地确認你的安全。”他将枕頭送回來,微微躬身。“……”薛紫夜一時語塞,胡亂揮了揮手,“算了,谷裡很安全,你還是回去好好睡吧。”“不必,”妙風還是微笑着,“護衛教王多年,已然習慣了。”習慣了不睡覺嗎?還是習慣了在别人窗下一站一個通宵?或者是,随時随地準備為保護某個人交出性命?薛紫夜看了他片刻,忽然心裡有些難受,歎了口氣,披衣走了出去。“薛谷主不睡了嗎?”他有些詫異。“不睡了,”她提了一盞琉璃燈,往湖面走去,“做了噩夢,睡不着。”妙風也就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靜靜跟在她身後,穿過了那片桫椤林。一路上無數夜光蝶圍着他上下飛舞,好幾隻甚至嘗試着停到了他的肩上。薛紫夜看着他,忍不住微微一笑:“你可真不像是魔教的五明子。”妙風不明白她的意思,隻是微笑。“殺氣太重的人,連蝴蝶都不會落在他身上。”薛紫夜擡起手,另一隻夜光蝶收攏翅膀在她指尖上停了下來,她看着妙風,有些好奇,“你到底殺過人沒有?”“殺過。”妙風微微地笑,沒有絲毫掩飾,“而且,很多。”頓了頓,他補充:“我是從修羅場裡出來的——五百個人裡,最後隻有我和瞳留了下來。其餘四百九十八個,都被殺了。”瞳?薛紫夜的身子忽然一震,默然握緊了燈,轉過身去。“你認識瞳嗎?”她聽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問出來,聲音有些發抖。妙風微微一驚,頓了頓:“認識。”“他……是怎麼到你們教裡去的?”薛紫夜輕輕問,眼神卻漸漸凝聚。妙風眉梢不易覺察地一挑,似乎在揣測這個女子忽然發問的原因,然而嘴角卻依然隻帶着笑意:“這個……在下并不清楚。因為自從我認識瞳開始,他便已經失去了昔日的記憶。”“……是嗎?”薛紫夜喃喃歎息了一聲,“你是他朋友嗎?”妙風微微笑了笑,搖頭:“修羅場裡,沒有朋友。”“太奇怪了……”薛紫夜在湖邊停下,轉頭望着他,“你和他一樣殺過那麼多的人,可是,為什麼你的殺氣内斂到了如此境地?你的武功更在他之上嗎?”“谷主錯了,”妙風微笑着搖頭,“若對決,我未必是瞳的對手。”他側頭,拈起了一隻肩上的夜光蝶,微笑道:“隻不過我不像他執掌修羅場,要随時随地準備和人拔劍拼命——除非有人威脅到教王,否則……”他動了動手指,夜光蝶翩翩飛上了枝頭:“我對任何人都沒有殺意。”薛紫夜側頭看着他,忽然笑了一笑:“有意思。”她提着燈一直往前走,穿過了夏之園去往湖心。妙風安靜地跟在她身後,腳步輕得仿佛不存在。湖面上冰火相煎,她忍不住微微咳嗽,低下頭望着冰下那張熟悉的臉。雪懷……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因為明日,我便要去那個魔窟裡,将明介帶回來——你在天上的靈魂,會保佑我們吧?那個少年沉浮在冰冷的水裡,帶着永恒的微笑,微微閉上了眼睛。她匍匐在冰面上,靜靜凝望着,忽然間心裡有無限的疲憊和清醒——雪懷,我知道,你是再也不會醒來的了……在将紫玉簪交給霍展白開始,我就明白了。但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我卻不能放手不管。我要離開這裡,穿過那一片雪原去往昆侖了……或許不再回來。 你一個人在這冰冷的水裡睡了那麼多年,是不是感到寂寞呢?或許,霍展白說得對,我不該這樣地強留着你,應讓你早日解脫,重入輪回。她俯身在冰面上,望着冰下的人。入骨的寒意讓她止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琉璃燈在手裡搖搖晃晃,在冰上折射出流轉的璀璨光芒。一隻手輕輕按在她雙肩肩胛骨之間,一股暖流無聲無息注入,她隻覺全身瞬間如沐春風。“夜裡很冷,”身後的聲音甯靜溫和,“薛谷主,小心身體。”她緩緩站了起來,伫立在冰上,許久許久,開口低聲道:“明日走之前,幫我把雪懷也帶走吧。”妙風默默颔首,看着她提燈轉身,朝着夏之園走去——她的腳步那樣輕盈,不驚起一片雪花,仿佛寒夜裡的幽靈。這個湖裡,藏着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吧?他最後看了一眼冰下那個封凍的少年,一直微笑的臉上掠過一刹的歎息。緩緩俯下身,豎起手掌,虛切在冰上。仿佛有火焰在他手上燃燒,手刀輕易地切開了厚厚的冰層。“咔啦”一聲,水下的人浮出了水面。妙風脫下身上的大氅,裹住了冰下那個面目如生的少年。第二日,他們便按期離開了藥師谷。對于谷主多年來第一次出谷,綠兒和霜紅都很緊張,争先恐後地表示要随行,卻被薛紫夜毫不猶豫地拒絕——大光明宮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她又怎能讓這些丫頭跟着自己去冒險?侍女們無計可施,隻好盡心盡力準備她的行裝。當薛紫夜步出谷口,看到那八匹馬拉的奢華馬車和滿滿一車的物品後,不由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大衣,披肩,手爐,木炭,火石,食物,藥囊……應有盡有,琳琅滿目。“你們當我是去開雜貨店嗎?”拎起馬車裡款式各異的大衣和丁零當啷一串手爐,薛紫夜哭笑不得,“連手爐都放了五個!蠢丫頭,你們幹脆把整個藥師谷都裝進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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