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那個家夥,真是有福氣啊。霍展白隐隐記起,多年前和南疆拜月教一次交鋒中,衛風行曾受了重傷,離開中原求醫,一年後才回來。想來他們兩個,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吧——然後那個女子辭去了藥師谷谷主的身份,隐姓埋名來到中原;而那個正當英年的衛五公子也旋即從武林裡隐退,過起了雙宿雙飛的神仙日子。“霍七公子,其實要多謝你——”他尚自走神,忽然耳邊聽到了一聲歎息。他微微一震,回頭正對上廖青染若有深意的眼睛:“因為你,我那個傻徒兒最終放棄了那個不切合實際的幻想。她在那個夢裡,沉浸得太久。如今執念已破,一切,也都可以重新開始了。”她微笑着望着他:“霍七公子,不知你心底的執念,何時能勘破?”霍展白撫摩着那一匹薛紫夜贈與的大宛馬,忽然一笑:“廖谷主,你的徒兒酒量很好啊——等得沫兒的病大好了,我想回藥師谷去和她好好再切磋一番。”“是嗎?那你可喝不過她,”廖青染将風帽掠向耳後,對他眨了眨眼睛,“喝酒,猜拳,都是我教給她的,她早青出于藍勝于藍了——知道嗎?當年的風行,就是這樣把他自己輸給我的。”“啊?”霍展白吃驚,啞然失笑。“呵呵,”廖青染看着他,也笑了,“你如果去了,難保不重蹈覆轍。”“哈哈哈,”霍展白一怔之後,複又大笑起來,策馬揚鞭遠遠奔了出去,朗聲回答,“這樣,也好!”暮色深濃,已然有小雪依稀飄落,霍展白在奔馳中仰頭望着那些落下來的新雪,忽然有些恍惚:那個女人……如今又在做什麼呢?是一個人自斟自飲,還是在對着冰下那個人自言自語?那樣寂寞的山谷……時光都仿佛停止了啊。他忽然間發現自己無法遏制地反複想到她。在這個歸去臨安終結所有的前夜,卸去了心頭的重擔,八年來的一點一滴就曆曆浮現出來……那一夜雪中的明月,落下的梅花,懷裡沉睡的人,都仿佛近在眼前。或許……真的是到了該和過去說再見的時候了。他多麼希望自己還是八年前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執著而不顧一切;他也曾相信自己終其一生都會保持這種無望而熾烈的愛——然而,所有的一切,終究在歲月裡漸漸消逝。奇怪的是,他并不為這種消逝感到難過,也不為自己的放棄感到羞愧。原來,即便是生命裡最深切的感情,也終究抵不過時間。柳非非是聰明的,明知不可得,所以坦然放開了手——而他自己呢?其實,在雪夜醒來的刹那,他其實已經放開了心裡那一根曾以為永生不放的線吧?他一路策馬南下,心卻一直留在了北方。“其實,我早把自己輸給她了……”霍展白怔怔想了許久,忽然望着夜雪長長歎了口氣,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我很想念她啊。”一直埋頭趕路的廖青染怔了一下,側頭看着這個年輕人。 ——風行這個七弟的事情,是全江湖都傳遍了的。他的意氣風發,他的癫狂執著,他的隐忍堅持。種種事情,江湖中都在争相議論,為之搖頭歎息。然而在這個下着雪的夜裡,在終将完成多年心願的時候,他卻忽然改變了心意。一聲呼哨,半空中飛着的雪鹞一個轉折,輕輕落到了他的肩上,轉動着黑豆一樣的眼珠子望着他。他騰出一隻手來,用炭條寫下了幾行字,然後将布巾系在了雪鹞的腳上,拍了拍它的翅膀,指了指北方盡頭的天空:“去吧。”雪鹞仿佛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咕噜了一聲振翅飛起,消失在茫茫的風雪裡。那一塊布巾在風雪裡獵獵飛舞,上面的幾行字卻隐隐透出暖意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紫夜,我将不日北歸,請在梅樹下溫酒相候。一定赢你。第二日夜裡,連夜快馬加鞭的兩人已然抵達清波門。臨安剛下了一場雪,斷橋上尚積着一些,兩人來不及欣賞,便策馬一陣風似的踏雪沖過了長堤,在城東郊外的九曜山山腳翻身落馬。“徐夫人便是在此處?”廖青染背着藥囊下馬,看着寒柳間的一座小樓,忽然間臉色一變,“糟了!”霍展白應聲擡頭,看到了門楣上的白布和裡面隐隐傳出的哭聲,臉色同時大變。“秋水!”他脫口驚呼,搶身掠入,“秋水!”他撩開靈前的簾幕沖進去,看到一口小小的棺材,放在靈前搖曳的燭光下。裡面的孩子緊緊閉着眼睛,臉頰深深陷了進去,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沫兒?沫兒!”他隻覺五雷轟頂,俯身去探鼻息,已然冰冷。後堂裡叮的一聲,仿佛有什麼瓷器掉在地上打碎了。“你來晚了。”忽然,他聽到了一個冰冷的聲音說。“你總是來晚。”那個聲音冷冷地說着,冷靜中蘊涵着深深的瘋狂,“哈……你是來看沫兒怎麼死的嗎?還是——來看我怎麼死的?”仿佛一盆冰水從頂心澆下,霍展白猛然回過頭去,脫口:“秋水!”美麗的女子從靈堂後走出來,穿着一身白衣,嘴角沁出了血絲,搖搖晃晃地朝着他走過來,緩緩對他伸出雙手——十指上,呈現出可怖的青紫色。他望着那張少年時就魂牽夢萦的臉,發現大半年沒見,她居然已經憔悴到了不忍目睹的地步。一時間,他腦海裡一片空白,站在那裡無法移動。“霍展白,為什麼你總是來晚……”她喃喃道,“總是……太晚……”不知是否幻覺,他恍惚覺得她滿頭的青絲正在一根一根地變成灰白。“不好!快抓住她!”廖青染一個箭步沖入,看到對方的臉色和手指,驚呼,“她服毒了!快抓住她!”“什麼?”他猛然驚醒,下意識地去抓秋水音的手,然而她卻靈活地逃脫了。“咯咯……你來抓我啊……”穿着白衣的女子輕巧地轉身,唇角還帶着血絲,眼神恍惚而又清醒無比,提着裙角朝着後堂奔去,咯咯輕笑,“來抓我啊……抓住了,我就——”話音未落,霍展白已然閃電般地掠過,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顫聲呼:“秋水!”“抓住了,我就殺了你!”那雙眼睛裡,陡然翻起了瘋狂的恨意,“殺了你!”“小心!”廖青染在身後驚呼,隻聽“哧啦”一聲響,霍展白肩頭已然被利刃劃破。然而他鐵青着臉,根本不去顧及肩頭的傷,掌心内力一吐,瞬間将陷入瘋狂的女子震暈過去。“太晚了啊……你抓不住我了……”昏迷前,憔悴支離的女子擡起手,惡狠狠地掐着他肩上的傷口,“我讓你來抓我……可是你沒有!你來晚了……“在嫁入徐家的時候,一直在等你來阻攔我帶我走……為什麼你來得那麼晚?“後來……我求你去救我的丈夫……可你,為什麼來得那麼晚?“一天之前,沫兒慢慢在我懷裡斷了最後一口氣……為什麼,你來得那麼晚!”他的血沿着她手指流下來,然而他卻恍如不覺。“哈,哈!太晚了……太晚了!我們錯過了一生啊……”她喃喃說着,聲音逐漸微弱,緩緩倒地,“霍、霍展白……我恨死了你。”廖青染俯身一搭脈搏,查看了氣色,便匆忙從藥囊裡翻出了一瓶碧色的藥:“斷腸散。”——這個女人,一定是在苦等救星不至,眼睜睜看着唯一兒子死去後,絕望之下瘋狂地喝下了這種毒藥,試圖将自己的性命了結。廖青染沒想到,自己連夜趕赴臨安,該救的人沒救,卻要救另一個計劃外的人。廖青染翻了翻秋水音的眼睑:“這一下,我們起碼得守着她三天——不過等她醒了,還要确認一下她神志上是否出了問題……她方才的情緒太不對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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