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五,是的,我答應過要當好這個閣主。雖然,我更想做一個想你那樣、伴着嬌妻幼子終老的普通人。南宮老閣主前去藥師谷就醫的時候,新任盟主盡管事務繁忙,到底還是陪了去。白石陣依然還在風雪裡緩緩變幻,然而來谷口迎接他們的人裡,卻不見了那一襲紫衣。在廖青染帶着侍女們打開白石陣的時候,看到她們鬓邊的白花,霍展白隻覺得心裡一陣刺痛,幾乎要當場落下淚來。廖青染看着他,眼裡滿含歎息,卻終于無言,隻是引着南宮老閣主往夏之館去了。“霍公子,請去冬之園安歇。”耳邊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語聲,側過頭看,卻是霜紅。不過幾個月不見,那個伶俐大方的丫頭忽然間就沉默了許多,眼睛一直是微微紅腫着的,仿佛這些天來哭了太多場。他咬緊牙點了點頭,也不等她領路,就徑自走了開去。那一條路,他八年來曾經走過無數遍。于今重走一遍,每一步都是萬劍穿心。到了庭前階下,他的勇氣終于消耗殆盡,就這樣怔怔凝望着那棵已然凋零的白梅——那隻雪白的鳥兒正停在樹上,靜靜地凝視着他,眼裡充滿了悲傷。“等回來再一起喝酒!”當初離開時,他對她揮手,大笑。“一定赢你!”然而,如今卻已然是參商永隔了。這樣強悍的女人——怎麼看,也不像是紅顔薄命的主兒啊!“霍公子……”霜紅忽地遞來一物,卻是一方手巾,“你的東西。”霍展白低眼,督見了手巾上的斑斑墨迹,忽然間心底便被狠狠紮了一下——“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那是他在揚州托雪鹞傳給她的書信。然而,她卻是永遠無法來趕赴這個約會了。霜紅輕輕開口:“谷主離開藥師谷的時候特意和我說:如果有一日霍公子真的回來了,要我告訴你,酒已替你埋在梅樹下了。”“梅樹下?”他有些茫然地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忽然想起來了——那個寂靜的夜晚,他和那個紫衣女子猜拳賭酒,在梅樹下酣睡。在夜空下醒來的瞬間,他陡然有了和昔年種種往事告别的勇氣,因為自己的生命已然注入了新的活力。那一夜雪中的明月,落下的梅花,懷裡沉睡的人,都仿佛近在眼前,然而,卻仿佛鏡像的另一面永遠無法再次觸及。他看到白梅下微微隆起一個土壘,俯身拍開封土,果然看到了一甕酒。霜紅壓低聲音,隻細聲道:“谷主還說,如果她不能回來,這酒還是先埋着吧。獨飲容易傷身。等你有了對飲之人,再來——”霍展白聽得最後一句,頹然地将酒放下,失神地擡頭凝望着凋零的白梅。那一瞬間,心中湧起再也難以克制的巨大苦痛,排山倒海而來。他隻想大聲呼嘯,卻一個字也吐不出,最終反手一劍擊在欄杆上,大片的玉石欄杆應聲咔啦咔啦碎裂。霜紅沒有阻攔,隻是看着他一劍劍砍落,意似瘋狂,終于掩面失聲:如果谷主不死……那麼,如今的他們,應該是在梅樹下再度聚首,把盞笑談了吧?八年來,每次隻有霍七公子來谷裡養病的時候,谷主才會那麼歡喜。谷裡的所有侍女都期待着她能夠忘記那個冰下沉睡的少年,開始新的生活。然而,一切都粉碎了。那一瞬間的刺痛是如此劇烈,遠遠超過了他所能承受。心中如沸,卻無可傾吐。霍展白瘋狂地出劍,将所遇到的一切劈碎。墨魂劍下碎玉如雪,散落一地。然而,十幾招過,半空裡再度劈落的劍卻被一股和煦的力量擋住了。“逝者已矣,”那個人無聲無息地走來,隔擋了他的劍,“七公子,你總不能把薛谷主的故居給拆了吧。”霍展白擡起頭,看到了一頭冰藍色的長發,失聲道:“妙風?”“不,妙風已經死了,”那個人隻是甯靜地淡淡微笑,“我叫雅彌。”夏之園裡,綠蔭依舊蔥茏,夜光蝶飛舞如流星。熱泉邊的亭子裡坐着兩個人,卻是極其沉默凝滞。雅彌說完了大光明宮裡發生的一切,就開始長久沉默。霍展白沒有說話,拍開了那一甕藏酒,坐在水邊的亭子裡自斟自飲,直至酩酊。雪鹞嘀嘀咕咕地飛落在桌上,和他喝着同一個杯子裡的酒。這隻鳥兒似乎喝得比他還兇,很快就開始站不穩,撲扇着翅膀一頭栽倒在桌面上。“她說過,獨飲傷身。”雅彌看着他,臉上的表情依舊隻是淡淡的。“那麼……你來陪我喝吧!”霍展白微笑着舉杯,向這個陌生的對手發出邀請——他沒有問這個人和紫夜究竟有什麼樣的過往。烏裡雅蘇台的雪原上,這個人曾不顧一切地隻身單挑七劍,隻為及時将她送去求醫。然而,她卻終究還是死在了他面前。如今,前任魔宮的妙風使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靜靜地坐在她昔日坐過的地方,一任蝴蝶落滿了肩頭,翻看書卷,侃侃而談,平靜而自持——然而越是如此,霍展白越不能想象這個人心裡究竟埋藏了多深的哀痛。“不,還是等别人來陪你吧。”雅彌靜靜地笑,翻閱一卷醫書,“師傅說酒能誤事,我作為她的關門弟子,絕不可像薛谷主那樣貪杯。”霍展白有些意外:“你居然拜了師?”雅彌點了點頭,微笑道:“這世上的事,誰能想得到呢?”就如你無法知道你将遇到什麼樣的人,遇到什麼樣的事,你也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在何時轉折。有時候,一個不經意的眼神,一次擦肩而過的邂逅,便能改寫一個人的一生。他曾經是一個錦衣玉食的王族公子,卻遭遇到了國破家亡的劇變。他遇到了教王,成了一柄沒有感情的殺人利劍。然後,他又遇到了那個将他喚醒的人,重新獲得了自我。然而,她卻很快逝去了。他一路将她的遺體千裡送回,然後長跪于藥師谷白石陣外的深雪裡,懇求廖谷主将他收入門下,三日不起。為什麼要學醫呢?廖谷主問他:你隻是一個殺人者。是的,他隻不過是一個殺人者——然而,即便是殺人者,也曾有過生不如死的時刻。他隻不過是再也不想有那種感覺:狂奔無路,天地無情,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最重要的人在身側受盡痛苦,一分分地死去,恨不能以身相代。所以,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再經曆這樣的痛苦。廖谷主沉默了許久,終于緩緩點頭——“你知道嗎?藥師谷的開山師祖,也曾是個殺人者。”于是,他便隐姓埋名地留了下來,成為廖谷主的關門弟子。他将對武學的狂熱轉移到了醫學上,每日都把自己關在春之園的藏書閣裡,潛心研讀那滿壁的典籍:《标幽》《玉龍》《肘後方》《外台秘要》《金蘭循經》《千金翼方》《千金方》《存真圖》《靈柩》《素問難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個荒原雪夜過後,他便已然脫胎換骨。他望着不停自斟自飲的霍展白,忽然間低低歎息——你,可曾恨我?如果不是我,她不會冒險出谷:如果不是我将她帶走,你們也不會在最後的一刻還咫尺天涯……然而,這些問題,他終究沒有再問出口來。如今再問,又有何用?霍展白手指一緊,白瓷酒杯發出了碎裂的細微聲音,仿佛鼓起了極大的勇氣,終于低聲開口:“她……走得很安甯?”“臉上尚有笑容。”“……那就好。”簡短的對話後,兩人又是沉默。雅彌轉過了臉,不想看對方的眼睛,拿着書卷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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