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是謊言。她的死,其實是極其慘烈而決絕的。他将永遠記得她在毒發時候壓抑着的戰栗,記得她的手指是怎樣用力地握緊他的肩膀,記得她在彌留之際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蒼穹,用一種孩童一樣的欣悅歡呼。當然,也記得她咽喉裡那樣決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針——這些記憶宛如一把刀,每回憶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傷口,隻要他活着一日,這種淩遲便永不會停止。他一個人承受這種記憶已然足夠,何苦再多一個人受折磨?“她……葬在何處?”終于,霍展白還是忍不住問。“就在摩迦村寨的墓地。”雅彌靜靜道,“那個人的身邊。”那個人……最終,還是那個人嗎?霍展白望着空無一物的水面,忽然間心裡一片平靜,那些煎熬着他的痛苦火焰都熄滅了,他不再嫉狠那個最後一刻守護在她身邊的人,也不再為自己的生生錯過而痛苦――因為到了最後,她隻屬于那一片冰冷的大地。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于其室。“聽說你已經成為鼎劍閣閣主。”雅彌轉開了話題,依然帶着淡笑,“恭喜。”“如果可以選擇,我甯可像你一樣終老于藥王谷――”霍展白長長吐出胸中的氣息,殊無半點喜悅,“但除非像你這樣徹底地死過一次,才能重新随心所欲地生活吧?我可不行。”“這樣的話,實在不像一個即将成為中原霸主的人說的啊……”雅彌依然隻是笑,聲音卻一轉,淡然道,“瞳,也在近日登上了大光明宮教王的寶座――從此後,你們就又要重新站到巅峰上對決了啊。”“什麼?”霍展白一驚擡頭,“瞳成了教王?你怎麼知道?”“我自然知道,”雅彌搖了搖頭,“我原本就來自那裡。”他的眼睛裡卻閃過了某種哀傷的表情,轉頭看着霍展白:“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瞳是她的弟弟,如今你們卻成了誓不兩立的敵人――她若泉下有知,不知多難過。”霍展白低下頭去,用手撐着額頭,感覺手心冰冷額頭卻滾燙。“那你要我們怎麼辦?”他喃喃苦笑,“自古正邪不兩立。”“我隻要你們一起坐下來喝一杯。”雅彌靜靜的笑,眼睛卻看向了霍展白身後。誰?有誰在後面?!霍展白的酒登時醒了大半,一驚回首,手下意識地搭上了劍柄,眼角卻瞥見了一襲垂落到地上的黑色鬥篷。鬥篷裡的人有着一雙冰藍色的璀璨眼睛。不知道在一旁聽了多久,此刻隻是靜靜地從樹林裡飄落,走到了亭中。“瞳?”霍展白驚訝地望着這個忽然現身藥王谷地新任教王,手不離劍。――這個人剛從血腥暴亂中奪取了大光明宮地至高權力,此刻不好好坐鎮西域,卻來這裡做什麼?難道是得知南宮老閣主病重,想前來打亂中原武林的局面?然而在這樣的時候,雅彌卻悄然退去,隻留下兩人獨自相對。那個年輕的教王沒有說一句話,更沒有任何的殺氣,隻是默不作聲地在他面前坐下,自顧自地擡手拿起酒壺,注滿了自己面前地酒杯――然後,拿起,對着他略微一颔首,仰頭便一飲而盡。霍展白怔怔地看着他一連喝了三杯,看着酒液溢出他地嘴角,順着他蒼白的脖子流入衣領。他喝得太急,嗆住了喉嚨,松開了酒杯撐着桌子拼命的咳嗽,蒼白的臉上浮起病态的紅暈。然而新教主根本不顧這些,隻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倒酒,不停地咳嗽着,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裡漸漸湧出了淚光。那一刻的他,根本不像一個控制西域的魔宮新教王,而隻仿佛是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霍展白定定看着他,忽然有一股熱流沖上了心頭,那一瞬間什麼正邪,什麼武林都統統抛到了腦後。他将墨魂劍扔倒了地上,劈手奪過酒壺注滿了自己前面的酒杯,仰起頭來――“來!”他在大笑中喝下酒去,醇厚的烈酒在咽喉裡燃起了一路的火,似要燒穿他的心肺。是,她說過,獨飲傷身。原來,這壇醇酒,竟是用來澆兩人之愁的。于是,就這樣靜靜地對飲着,你一觞,我一盞,沒有語言,沒有計較,甚至沒有交換過一個眼神。鼎劍閣新任地閣主喝大光明宮的年輕教王就這樣對坐着,默然地将那一壇她留給他們最後地紀念,一分分地飲盡。漸漸地,他們終于都醉了。大醉裡,依稀聽到窗外有遙遠地筚篥聲,酒醉地人拍案大笑起來,對着虛空舉起了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然後,那一杯酒被澆在了地面上,随即滲入了泥土泯滅無痕。醉眼朦胧地瞳看着那人且歌且笑,模糊地明白了對方是在赴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約――誰能常伴汝?空爾一生執!醉笑陪君三萬場,猛悟今夕何夕。他忽然笑了起來:今夕何夕?――大醉和大笑之後,他卻清楚地知道今夕已是曲終人散。“我看得出,姐姐她其實是很喜歡你得。”瞳凝望着他,忽然開口,“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她此刻,定然已經坐在這裡和你共飲。”霍展白頓住酒杯,看向年輕得教王,忽然發現他此刻的眼睛是幽深的藍――這個冷酷缜密的決頂殺手、在腥風血雨中登上玉座的新教王,此刻忽然間脆弱得如同一個青澀的少年。然而不等他再說什麼,瞳将酒杯擲到他面前:“不說這些。喝酒!”他們喝得非常盡性,将一整壇的陳年烈酒全部喝完。後面的記憶已經模糊,他隻隐約記得兩人絮絮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關于武林,關于天下,關于武學見地――“明年,我将迎娶星聖女娑羅。”瞳再大醉之後,說出了那樣一句話。他微微一驚,擡頭看那個黑衣的年輕教王。“我會替她殺掉現任回鹘王,幫她的家族奪回大權。”瞳冷冷地說着。“哦?”霍展白有些失神,喃喃着,“要坐穩那個玉座……很辛苦吧?”“呵……”瞳握着酒杯,醉薰薰地笑了,“是啊,看看前一任教王就知道了。不過……”他忽然斜了霍展白,那一瞬妖瞳裡閃過冷酷的光,“你也好不了多少。中原人奸詐,心機更多更深――你看看妙空那家夥就知道了。”霍展白一驚,沉默着,露出了苦笑。多麼可笑的事情――新任的鼎劍閣閣主居然和魔宮的新任教王在藥王谷把盞密談,傾心吐膽如生死之交!在酒壇空了之後,他們就這樣在長亭裡沉沉睡去。睡去之前,瞳忽然擡起頭看着他,喃喃道:“霍七,我不願意和你為敵。”霍展白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來求和的嗎?”瞳醉醺醺地伏倒在桌面上,卻将一物推到了他面前:“拿去!”雖然酒醉中,霍展白卻依然一驚:“聖火令?大光明宮教王的信物!“我希望那個休戰之約不僅僅隻有,而是……在你我各自都還處于這個位置的時候,都能不再刀兵相見。不打了……真的不打了……你死我活……又何必?”他不能确信那一刻瞳是不是真的醉了,因為在将那個珍貴的信物推到面前時,那雙脆弱的眼裡又浮起了堅定冷酷的神色:那是深深的紫,危險而深不見底。年輕的教王立起手掌:“你,答應嗎?”第二日醒來,已然是在暖閣内。霍展白在日光裡醒轉,隻覺得頭疼欲裂。耳畔有樂聲細細傳來優雅而神秘,帶着說不出的哀傷。他撐起了身子,窗外的梅樹下,那個藍發的男子豁然停住了筚篥,轉頭微笑:“霍七公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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