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神已無能為力,那便是魔渡衆生。那一句話,他在大祭司書房的一個神龛上看見過,如今,他才明白其中的深意。即使化身為魔、也要渡盡衆生——迦若、或者說青岚的心裡,居然還有這樣隐秘而堅定的願望。正在自己出神,所以聽得聽雪樓主這樣的話,孤光一時反而有些茫然。他的眼睛,還是看向湖底的方向,下意識反問:“……我要的東西?”“迦若祭司所有的靈力,都随着那群惡靈永閉地底——你即使吃了他的軀體,也無法再繼承他的力量。”望着一片白骨的聖湖,蕭憶情的聲音裡第一次有茫然空虛的意味,“我無法做到我承諾給你的了。”“哦。”仿佛這時才想起自己曾經和蕭憶情訂下的密約,孤光臉色微微一凝,脫口應了一句,眸中浮出了不知是失落還是歡喜的神色。“但我必然想法彌補——你還要什麼,隻要聽雪樓能辦到、蕭某無不盡心竭力。”第一次無法兌現諾言,聽雪樓主人的語氣裡,也有了歉意,許出了這樣的承諾。然而,孤光對于這句話似乎絲毫沒有大的反應,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句話可以給自己帶來如何大的權力——他的目光隻是一直的看着遠處聖湖底的人影,忽然笑了笑:“其是我該謝你——我現在得到的東西已經超過我原先預想的。”蕭憶情微微一怔,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的卻是聖湖底下的幾個女子身影:绯衣,藍衫,紅裙,在蒼白黯淡的一片屍骨中分外鮮麗。绯衣女子依然将頭靠在那萬斤的巨石上,一整天都沒有動一下,仿佛凝固的石像。在她身邊,是随後進入月宮的兩名女弟子——烨火和弱水。然而本來平靜的烨火、在和師姐趕往這裡後,一眼看到滾落在地的少年的頭顱——那岩山寨裡的回憶蓦然蘇醒,紅衫少女捧起人頭失神的盯了半晌,崩潰般地痛哭起來。旁邊的弱水不知所以,勸了半日也勸不住,隻能呆呆的陪在一邊,看着平日裡文靜的師妹失态地大放悲聲,又轉頭讷讷地看了旁邊的面如死灰的靖姑娘一眼。終于不知做什麼才好,弱水的眼神下意識的往孤光這邊看了過來,仿佛求助一般。漫地的悲苦中,隻有這個藍衣少女的眼眸是明淨的,那是沒有經曆過真正幻滅和複生的嬰兒的眼睛,純白得有如那朵夢昙花。“什麼獨步天下、無上靈力,即使有了這些又如何?那樣睥睨的一生、最後還不是難逃那一日——迦若就是最好的明證了。”看着這令人斷腸的一幕,青衣術士眼裡卻是平靜的,仿佛悟得了無上奧義,“能馭萬物而不能馭一心,能降六合而不能護一人——這一切,原來并不是什麼力量的高低能夠決定的。”孤光微微笑着,平日的陰郁冷狠仿佛冰雪般消融,他擡起手來指着聖湖底下那一襲藍衫,仿佛誓約一般、對着旁邊的聽雪樓主輕輕道:“我盡這一生所擁之力、隻求能讓她永不會如身邊那兩個女子一般。”蕭憶情的眼眸忽然微微一黯,沒有血色的唇角浮出慘淡的笑意:“好奢侈的願望。”“不要以為連你和迦若作不到的事,我便不能做到。”青衣術士側頭看着他,眼眸裡有淡定、有自信,同樣也有淡淡的悲憫,“蕭樓主,其實,在這一場‘滅天之劫’裡,真正被毀掉的不是迦若祭司、而是你們兩個人中龍鳳。”那樣平淡的話語,卻刺的聽雪樓主手指一震,然而沉默許久,看着如血的夕陽,蕭憶情的聲音卻是蕭瑟的:“從未開始,何謂完結?”他看着石閘前垂首漠然而坐的绯衣女子,看着她額上流下的血,看着如鐵一般矗立在湖底盡頭的閘門,忽然咳嗽了起來,問:“明河教主如何了?”“也完結了。”孤光的回答淡漠而簡單,“她失了魂魄。”“哦……”聽雪樓主咳嗽着,望向那道隔斷陰陽的閘門,目光複雜的變幻着,蓦然輕輕歎了口氣,“她若是這樣,就枉費了迦若這一番苦心了——”頓了頓,仿佛下了什麼決心,蕭憶情轉過頭,對身邊的拜月教左護法緩緩道:“請你将這句話轉告給你們教主——”“告訴她,迦若真正害怕的、是他自己。“所懼怕的、并不是聖湖底下那些怨靈。永遠封印那些惡毒的力量,雖然是他的夙願,卻不是他采取如今這樣慘烈計劃的原因——“他怕内心裡青岚記憶和感情的複蘇和侵蝕……他其實已經分不清自我和外身了。他害怕再這樣下去,然而又無法控制——然而,明河是他傾盡一生之力守護的,他怕最後這樣身不由己的轉變、最終會成為對她無可挽回的最大傷害。“所以在‘青岚’的記憶完全侵蝕内心之前,他選擇了永閉地底。“那是他最後能做的、唯一的‘護’了。“我也不得不佩服他……雖然他幾可為我這一生至今遇到最強的敵手。然而他内心精神力的強大、連對于自己都毫不容情,卻是讓我甘拜下風。”聽雪樓的主人緩緩說着,語氣不驚輕塵——這個以迦若為最強對手的人,此刻說出的話卻仿佛是他畢生唯一的知己。看着孤光震驚的眼神,蕭憶情唇角卻浮起一抹悲憫的笑意,微微颔首:“你去把這些話告訴你們教主——告訴她,迦若是多麼的希望她能夠無憂幸福的活下來——若理解他舍棄她永閉地底的原因,她便該好好活着。”“其實,他已盡力——然而想不到依然無法護得明河周全。孤光,希望你能比我們都強些,能好好守住你需要守護的人。”一邊說着,聽雪樓主一邊已經緩步走下神廟廢墟的台階,遠山上吹來的清風掠起他的發絲,看向聖湖底下累累白骨中那一襲绯衣,他的眼睛有了無法言表的悲痛的意味。然而聽雪樓的主人隻是徑自走下祭壇,對着台階下侍立一邊的碧落、淡淡吩咐:“已經發訊通知鐘老那邊了麼?要他們先不要拔營走人,今晚我們兩人就随他們一起返回洛陽。”“我們兩?那靖姑娘呢?”碧落怔了怔,脫口問。“她不會跟我們一起回去了。”蕭憶情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慘痛,然而在下屬面前立刻被掩飾住,隻是淡淡道,“由她一個人留在南疆吧。弱水和烨火畢竟不是門下弟子,她們什麼時候願意走由她們自己決定——拜月教不會為難她們。我們走自己的好了。”“……。是。”震驚于樓主此刻的從容鎮定,碧落遲疑了一下才回答。“蕭憶情。”站在祭壇上,看着拂袖離去的聽雪樓主,終于忍不住脫口叫了一聲。然而,在看到白衣樓主應聲回頭時,孤光仿佛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似的,頓了頓,終于輕聲問,“你真的要放棄了?”“由不得我不放。”聽雪樓主微微咳嗽着,清俊的臉上忽然浮現出深深的疲憊,長歎一聲,“這些年…這些年,想要抓住的那隻手總是我伸出的,她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推開。這一次,不由我不放手了——我怎麼和青岚比?他已經死了,我怎麼能再和不知道算是迦若還是青岚的那個人相比?”他再度咳嗽起來,然而卻是笑笑轉頭,将手巾收起:“何況,一直伸着手,我也累了。”看着他重新轉過身去,孤光的眼神投降湖底白骨中那一襲绯衣,忽然讷讷道:“那個十年來撐着她的柱子倒了……你如果這時候也放手,她、她恐怕就完了。”“孤光。誰也救不了誰的。”不等青衣術士的話說完,蕭憶情的語調卻是淡然的響起,聽雪樓主站在台階底下回眸反顧,神色冷如冰雪,“人必須自救。”――――――――――――――――――――――暮色籠罩大地的時候,聖湖底上卻是一片火光,宛如紅蓮盛開。“抱歉,無法識别出令堂的骨殖,隻能在一起一同火葬了。”将所有的白骨攏在一起,搭了一個個塔形的堞堆,孤光看着白衣樓主執着火炬,俯下身點燃了白骨下的木材。火烈烈燃燒起來,由下而上透了上去,将那一堆堆的骷髅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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