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雪?聽說那是北陸的一大奇景呢!”琉璃插了一句,“我還沒看過。”“是啊,仲夏之雪,短暫如夢。”溯光眼神遼遠,歎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長,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卻短暫得如同一瞬──我們過得很幸福,但有時候也會争執:她不肯随我去海國,我也不肯為她留在陸地。因為我是海國的皇太子,必須要回去繼承帝位的。”海國的皇太子!這個人,居然是伏波海皇唯一的兒子!琉璃想驚呼,卻硬生生咬住了舌頭,生怕自己一打岔,這個人的呓語就會結束了。“有一天,她終于答應要和我回海國去。我真是心花怒放。”他頓了頓,低聲道,“結果,等我出去安排好了船隻,再回去的時候,發現她已經不告而别──我瘋了一樣地循着足迹一路追逐,一直追到了這個狷之原,然後……”“然後就在這裡永别?”琉璃忍不住脫口驚呼,“她怎麼死的?”“我殺了她。”溯光回頭凝望着那間孤零零的石屋,歎息,“就是在這間房子裡。”“什麼?!”琉璃震驚莫名,“你──你殺了她?”她說不出話來──這個鲛人口口聲聲說着自己是如何愛這個叫做紫煙的女人,然而說起親手殺她時,态度卻是如此平靜,彷佛隻是在訴說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情。這個人,難道是個瘋子麼?“是啊,我殺了她。”他望着石屋裡的一切陳設,聲音悠遠沉痛,“在最後一夜來臨前,我親手殺了她──然後把紫煙的魂魄凝成一粒靈珠,鑲嵌在劍上,完成了‘注靈’,從此人劍合一,再不分離。”“啊?”雖然極力控制,琉璃還是再一次脫口叫了起來,“為什麼?”“因為我曾經答應過她,要帶着她走遍天涯海角。”溯光的手指溫柔地觸摸着那顆靈珠,唇角浮起淡淡的笑,“雖然她死了,我卻必須完成自己的誓言。你說對不對?”“可是……”琉璃好奇心大起,“你為什麼要殺她?因為吵架了?”溯光搖了搖頭:“當然不。”“那是為什麼她會跑到這裡來?你又會親手殺了她?你明明那麼喜歡她!──哎呀!”彷佛想通了什麼,琉璃短促地驚叫了一聲:“難道……難道她是去和另一個男人私奔,結果在這裡被你給逮住了?”她的想法很大膽也很新穎,脫口而出後,本以為對方會勃然大怒,然而溯光卻隻是苦笑了一聲,淡淡搖頭。“很難和外人說清楚。”他随口回答,顯然不願意繼續說這個問題,“在活着的時候,她一直保存着一個無法言說的巨大秘密,忽遠忽近,謎一樣不可捉摸。直到她死了,我才真正的明白了她……可惜已經太晚了。琉璃嘀咕:“她老瞞着你,可見也不是真的把你當自己人。”“不,那是因為這個秘密太重大,而我偏偏卻是一個異族人。”溯光苦笑,“她不願用這個秘密來增加我的負擔,一直到臨死才不得不說出來──從此後一百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完成她的遺願。”琉璃沉默了片刻,嘀咕:“聽不懂。太莫名奇妙了。”溯光笑了笑:“也難怪,你太小了。”琉璃嘴角一動,彷佛想反駁,又硬生生忍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又轉口問:“那麼,你們就是沒有回過海國見父母了?又沒有成親,為什麼說她是你的妻子呢?”溯光淡淡:“我們舉辦過婚禮。”“啊?”琉璃睜大了眼睛。“在她死後,我在這間石屋裡舉辦了婚禮,按照海國的儀式,迎娶她做我的妻子。孔雀是我們的證婚人。”溯光擡起眼睛看了看這個簡陋的房間,語氣遼遠而恍惚,“如果鲛人也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娶她……可惜往事不可追,來世未可知,也隻能這樣了──我不能帶她回海國,但,總要給我們之間定一個名分。”他的語氣淡然卻深遠,卻聽得旁邊的人一陣心悸。琉璃聽得出神,喃喃:“可她已經死了,什麼都不知道了呀。”“她會知道……會知道的……”溯光擡起頭望着窗外的天空,輕聲喃喃,“總有一天我們會再度相見,在那個時候,我希望是以丈夫的身份,去見我所愛的人。”她怔怔地聽着,在黎明的晨光裡看着這個鲛人。那是怎樣的感情啊……曆經了百年,居然還能鮮明如新?長夜即将過去,晨曦透入窗戶,朦胧的光影裡,他的側臉極其俊美,一瞬間竟然令她想起傳說中的海皇蘇摩。琉璃坐在冰冷的炕上,聽他低聲說着這些,一字一句,低沉淡然,卻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悸和震動,竟然無法呼吸。原來,人世畢竟和他們的世界不同。琉璃怔怔地坐着,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直直看着那個低語着的男子──她看到一滴眼淚從這個人的眼角滑落,在面頰上凝聚成珠。那一點淚折射着窗外的光,非常微弱,慢慢劃過俊美的臉頰,然後掉落在塵土裡,悄無聲息。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傳說中鲛人一族“墜淚成珠”的景象。那一瞬,她心裡的某一根弦忽地被重重撥了一下,感覺到了一種突如其來的震動。那就是人世間所謂的“愛”麼?──是他們族裡所沒有、而她卻一直都在追尋的東西!琉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黎明前的窗前,那個沉沉追溯着往昔的男子,那一滴劃過臉頰的凝成珍珠的眼淚,就像是一組極其清晰卻無聲的慢鏡頭,在她眼前不斷的回閃,閃着光芒,在蒼茫黑暗的記憶裡浮沉。很多年後,滄桑變幻,她可能會遺忘了所有。然而,這一刻的震動,卻彷佛烙印一樣印在了她的記憶裡,再也不能忘記。琉璃側了一下身子,悄悄俯身撿起了那一顆鲛人淚凝成的珠子,握在了手心。“唉,如果我要嫁的那個家夥也能和你一樣就好了,也不枉我來雲荒走一遭。”沉默了許久,琉璃低低的嘀咕了一聲,抱着腦袋,“隻可惜……”她說了三個字便不再說下去了,似乎又是無限苦惱,兩人就這樣沉默下去,窗外的天色漸漸亮起來。“謝謝你了。”片刻,溯光忽地說了一句。“噢?”琉璃愣了一下。他歎息:“謝謝你昨夜不顧危險救了我。其實我真的沒料到你還會回來救我。”“原來你還算有良心。”琉璃笑了,“人要知恩圖報──在掉到那個金座密室裡時,我也沒想到你會來救我出去啊!如果不是你,我估計就死在破軍面前出不來了。”“我也不是為了救你才下去的。”溯光搖了搖頭,“隻是為了找回辟天劍。”“……”琉璃蓦地怔住,彷佛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臉色尴尬。“喂,你不能委婉點麼?”她嘟囔。“抱歉。”看到她失望的臉色,溯光也有些歉意,想了想,誠懇地解釋,“幾十年不出來和人接觸,我好象比以前更加不會說話了……别介意。”“明知道不會說話,怎麼不幹脆裝啞巴?”她沒好氣。溯光點了點頭,當真就沉默下去,一句話也不說。兩人再度相對無言,隻有外面的風砂呼嘯聲。長夜快要過去,朝陽即将在大漠另一端升起。溯光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忽地站了起來:“天快亮了,我們離開這裡吧。”他毫無預兆地結束了這次漫無邊際的談話,走出了石屋。“也是,今天是第幾天了?”琉璃跟在他後面走了出去,喃喃,“得趕快回家去──十月十五要去葉城觀潮,如果不能及時趕回去,肯定就要被發現了!外面已經是黎明,蒼黃的沙海盡頭是一線隐隐的紅──那是朝陽即将躍出的征兆。夜裡的寒氣尚未散盡,砂風獵獵,吹得人臉上生疼。琉璃在昨天深夜拖着傷者慌不擇路地奔逃,來到這座房子裡,直到今天黎明,她才看清楚了周圍的一切。這間小石屋建在沙漠裡一塊凸起的高地上,古老而簡陋,屋檐下挂着一串奇特的白色符結,上面綴着銀色風鈴,在砂風裡微微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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