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是紅顔皓首、青絲白發。多麼寂寞的歲月啊……在八年前悅意不曾被送上塔頂之前,那麼多年來,她始終都是一個人無聲無息地生活着,守護着一個不為世人了解的絕大秘密。一年一年,隻有空無的水鏡裡浮起的字迹傳達着來自神秘彼方的星主的訊息,也隻有一隻隻紙鶴從她手心飛起,把訊息傳向同伴的身邊。這其中,自然也有傳給他的,卻從未見他答複過一次。她就這樣在寂寞裡等待着,等待着流年暗度,等待着頭頂的鬥轉星移,或者,還在隐秘地等待着那個劫數到來的日子罷?她一直在這裡等待,其實并不隻為了心底的信念和守護的初衷。終于,六十年後,耄耋之年的她見到了他。──隻是短短的一瞬,轟然的狂喜頓時淹沒了她苦修多年平靜如水的心,讓她頓時明白了方才悅意何以不能控制自己。因為有些感情,是無論修煉多少年也無法磨滅分毫,永遠鮮明如新。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自旦暮。六十年一輪回,在黑暗中歸來的他依舊俊美如神、隐逸如仙,不僅容顔如一甲子之前,甚至連眼神和笑容都沒有變化,彷佛隻不過是昨天離開而今天又再度相見。──然而,她的容顔卻已經在暗夜無盡的守候裡如花凋零。獨自在神廟的六十年裡,她無數次想象過某一天和他再度相見時的情形,然而他出現得這樣突然,甚至于讓她用幻術來掩飾蒼老容顔的機會都沒有──白發蒼蒼的枯槁的女巫,在黑夜裡迎接了多年深心裡唯一傾慕的男子的到來。然而令她感覺到涼意的是,他甚至并未留意她容貌的變化,眼神淡漠一如往昔,在她臉上掠過,毫無驚詫也毫無留戀。他的心,始終遺落在了一百二十年前那一場大劫裡了吧?他所愛的人是傳說中叫做紫煙的女子,也是她在命輪裡的前輩──那個女子一直住在他的記憶裡,不曾離開過分毫。所以,她這一生靜默的等待,也隻能在暗夜裡凋零成泥。空桑女祭司在黑暗裡默默卷起了重簾的一角,目送那個影子掠下白塔,消失在夜色裡。時間又一次地到了。明鶴戰死,孔雀下山,龍已經出海,麒麟想必也應該現身了──這片富庶安甯的雲荒大地上再一次風起雲湧,一個又一個奇人異士從天下各處紛紛奔赴而來,被卷入了命運的洪流中。風雲際會,龍争虎鬥。雨夜深沉,葉城卻依舊喧鬧,燈火通明。聽着外面不間歇的盈耳笑語和歌吹,在葉城最富麗堂皇的府邸裡,自斟自飲的年輕公子擡起醉意醺醺的眼睛,望着窗外的城市,喃喃自語:“真是熱鬧啊……”──這是一座屬于他的城市。可是,這個城市裡的熱鬧,卻總彷佛與他無關。有酒被汩汩倒到杯子裡的聲音,然後,又傳來酒水被傾入喉嚨的聲音──寂靜裡隻有這兩種聲音交替響起,已經持續了大半夜。剛送走了來訪的宰輔素問,離下一場應酬還有兩個時辰,這個日夜喧鬧的華堂内總算難得的清淨了下來。自從承襲了鎮國公的爵位、成為葉城城主後,他的酒量真的是見長了。外面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已經是十月,長冬伊始,天氣漸冷。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雨點敲擊在琉璃金瓦上,長長短短,在暗夜裡聽上去就像一個聲音在遙遠的地方低聲說話──那聲音是如此哀傷,如此熟悉,彷佛烙印在他的心上,反複喃喃誦着什麼。“世人求愛,刀口舐蜜。初嘗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世人得愛,如入火宅。煩惱自生,清涼不再。其步亦堅,其退亦難。“世人……”“啪”的一聲,他重重将酒杯摔碎在地上。夜光杯四分五裂,那清脆的裂響暫時覆蓋了幻覺裡那種詭異的聲音,令他從朦胧醉意裡醒過來。不過是些呓語罷了。未來,怎麼會是既定的呢?“公子?”門外傳來低低的禀告,是府裡大總管楓夫人的聲音。“我在,沒醉。”他沉沉低語,吐着酒氣,用手撐着額頭,“等會還要去玄王那邊參加宴會,有事就快說吧!”“那麼晚了還要去?”楓夫人詫異,“公子今天難道又不睡了麼?”“玄凜皇子素來好做長夜之飲,我身為此地主人,又怎可不去?”葉城城主低笑了一聲,“剛剛他還遣人來說:等四更鼓聲一過,所有人就要入席,遲到一刻便罰酒一壺。我已經叫西門備馬去了,等會就得出發。”“……”楓夫人在門外沉默了一下,低聲,“公子今天已經喝了不少了。”“沒事。最近我酒量見長,千杯不醉。這一次海皇祭裡,估計六位藩王沒人是我對手!”葉城城主大笑了一聲,“去年被他們幾個人聯手作弄,灌得我大醉三天,苦不堪言。今年可輪到我報這一箭之仇了。”楓夫人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歎了口氣:“這般狂飲,總是對身體不好。”“身體?也隻有楓姨你還擔心這回事,”黑暗裡的年輕人笑了一笑,拍了拍案頭,“如今六位藩王齊聚葉城,哪一個都必須應酬得滴水不漏──人家請你一起宴飲那是看得起你──敬酒不吃,難道還等着吃罰酒麼?”“……”楓夫人說不出話,隻能歎息。“好了,不說這些,”葉城城主轉開了話題,“楓姨找我何事?”“禀公子:昨日廣漠王一行已經入住在秋水苑。”楓夫人低聲道,“妾身派了侍女五十名、侍從五十名前去,做好了一應安排。至于待客的規格,要比西荒四大部族族長高,比空桑六藩王略低──公子覺得如何?”他哦了一聲:“廣漠王還好,他家的那個丫頭可很難纏。要小心。”“是。”楓夫人頓了頓,“公子是否還有其他吩咐?”“對了,替我把這個送去給廣漠王吧!”黑暗裡的人一揚手,将手邊的玉匣扔了過去,“裡面是婚書和聘禮單子──廣漠王若有意,我改日便會攜重禮親自登門拜訪,希望他不要再拒人千裡。”玉匣沉重,然而楓夫人卻是不動聲色地穩穩接住,打開看了一看,眼裡掠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公子是要拿這對辟水珠去做見面禮?那可是慕容家世代相傳的寶物。”“一般珍寶哪裡能入廣漠王的眼?”葉城城主在黑暗裡倒了一杯酒,淡淡地回答,“也隻有這九百年前由西京劍聖從燭陰身上取出的辟水寶珠,才配得上我們慕容和卡洛蒙兩大世家的身份──否則少不得被人看輕,這門婚事又怎麼能成?”楓夫人無言以對,許久才歎了口氣:“公子真的打算向九公主求婚?”“當然,”葉城城主聲音沉沉,“楓姨幾時見我打定了主意後會改?”楓夫人沉默片刻,道:“可是九公主似乎并不樂意接受這門婚事,她的父親寵愛她,隻怕也不會違反她的意願──公子何必非要娶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呢?”“呵,那丫頭自然有她擺譜的底氣──”那個年輕的公子在黑夜裡笑了一聲,語氣淡然,“要知道她是廣漠王唯一的女兒,銅宮的繼承人,未來的沙漠女王……這樣的女人,總是要男人追的。讓她擺足了架子過過瘾也好,反正遲早都是我的人。”他說的輕慢,語氣卻不容置疑,彷佛那個少女已經是他囊中之物。“我知道公子的手段通神,”楓夫人輕歎,“隻是也太委屈您了。”“不委屈,我一定要娶到廣漠王唯一的女兒。”他放下酒杯,對着門外的大總管低聲道,“這些年,六部藩王個個都把我們看成中州來的異己,明裡暗裡的排擠──若不是誓碑上有約,隻怕慕容家早已從雲荒被徹底抹去。我們必須尋求同盟,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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