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他這一聲大叫讓殷夜來也變了臉色。“六十年?我這日子過得可真糊塗……難道真的到時候了?他娘的,這回事情可鬧大了!”清歡彷佛活見鬼一樣,也來不及收拾滿桌的金珠寶貝,抓起案上那把秤,急速沖下樓去,“大事不好!妹子,我先去了,幫我看着這堆錢!”“哥!”殷夜來臨窗喚了一聲,然而清歡卻是頭也不回地去了。她獨自憑欄,怔怔地看着雨幕,微微咳嗽,心緒缭亂──缇騎找他,究竟所為何事?莫非是慕容家大公子的主意?還是真的又有什麼大案子要查?他這次一去到底是兇是吉,又何時能再見面?離那一場猝不及防的噩夢已經十年了。那一場變亂之後,并肩長大的他們分隔兩地,甚少聯系,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如今,她成了葉城花魁,他成了空桑劍聖,越走越遠,一年一度的見面時候往往也不知道說什麼,隻能随便把酒說說風花。人和人之間,即便曾經多麼親近,最後也隻能落得如此麼?她默然想着,忽然又覺得一陣寒意逼來,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毫無來由地一陣心跳,彷佛有什麼在夜裡緊盯着自己。殷夜來猛然回頭看向窗外,然而外面隻有雨簾細密,檐下紅燈飄搖,并無半個人影。“小姐。”身後傳來細細的禀告聲,卻是春菀站在了簾外,“您的藥煮好了。”殷夜來從春菀手裡接過藥,隻一聞,便蹙起了眉頭。“今日血蠍的份量放得多了一成,味道有點重。”春菀輕聲解釋,“如今是冬至了,天地大寒,小姐應該提前注意一些才是。瑤草的份量倒是少了,隻放了半支。”殷夜來忍住胃裡的翻湧,屏氣一口喝了下去,用手絹擦了擦嘴角。春菀看着她喝下去,這才收了杯盞,又道:“剛剛楚宮那邊有信來,說玄凜皇子一行去了她們那裡。”“楚宮煙月?”殷夜來喃喃。“是的,”春菀低聲,遞上了一物,“這是那邊姐妹傳來的消息。”“哦。”殷夜來淡淡應了一句,拿過來看了看,“難為她們如此用心。”那不是信箋,隻是一張薄薄的絲絹,上面的字寫得極其潦草,色澤殷紅,香氣馥郁,似乎是女子在宴席間隙裡,偷空用簪子蘸了胭脂盒裡的胭脂匆匆在絲絹上塗抹而成。上面寫着幾行字,說的是席間一些談及的敏感話題,以及各位高官權貴的秘聞。殷夜來默不作聲地看完,便将那張絲絹扔到了窗外的檐上。冰冷的冬雨密密灑落,字迹轉瞬化開,潔白的冰绡上沁出一團殷紅色的胭脂痕來,宛如美人的唇色。她咳嗽了幾聲:“明日你發個密信給他吧。”“是。”春菀低聲回答,頓了頓,道,“不知白帥這次海皇祭回不回來。”“應該不回來了吧,聽說前方戰事吃緊──對了,”彷佛想起了什麼,殷夜來打開梳妝匣,“把這個拿去給玲珑閣,給我打一支赤金累珠的鳳簪來,不要計較工費物力,隻求美輪美奂便是──記住,得用這個琢成珠子,串成鳳嘴裡的那一挂流蘇。”春菀詫異地接過來看了一眼,卻是一支上好的紅珊瑚。“是他從西海上給我寄來的,”殷夜來口氣淡漠,“難得他百戰之中還有這份閑心,等他回來,我得插上這支簪子去給他洗塵──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啊。”“嗯。”春菀應着,心裡詫異于小姐說話時語氣的冷淡。──這般手段,和應酬風月場上其他恩客時,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已經位極人臣、獨攬軍權的白帥,長年在外帶兵,在女色的事情上向來淡漠,平日極少出入聲色犬馬之所。而因為是入贅帝王家,身側也并無其他貴族那樣的三妻四妾,被朝廷上下稱為不近女色的真英雄真豪傑。沒有人知道他和殷仙子是怎麼好上的。作為貼身侍女的她,也隻知道早在小姐還在戲班裡的時候,他們便已經有了往來。這些年來小姐和白帥的交往轉入了地下,極其隐秘,當真是夜半來天明去,諱莫如深,漸漸不為外人得知。但很久以來,就算是她,也不明白殷仙子和位高權重的白帥之間到底隻是逢場作戲、想找個靠山呢?還是真有一份情意在?正如多年以來,風月場裡從沒有一個男人能夠猜透她的心。四更時分,非花閣的最後一盞燈終于也熄了。房間裡寂靜無聲,黑暗一片。小丫鬟秋蟬離開後,殷夜來在垂着紗帳的榻上沉沉睡去,小臂橫在額頭。夜涼如水,有隐約的歡聲笑語傳來,是樓下尚自未曾停歇的風流喧鬧。窗外雨聲無盡綿延,敲擊着瓦當,發出撥弦般的叮當聲。她就在這樣細密錯落的聲音裡沉沉睡去。“殺了他吧!不殺了他,我們就沒活路了!”“這個畜生,衣冠禽獸!”黑夜裡,不知道哪裡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耳語,恐懼而驚惶,仿佛是好幾個女子在相互說話,語氣顫栗地商量着什麼。那些聲音是那樣的近,近得就像簇擁在自己的床頭附近,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驚恐而細碎地說着。“我、我不敢……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什麼不敢!今晚不下手,明天這個畜生醒來還不知道要怎麼折磨我們呢──來,把腰帶解下來,一人拉住一頭,在床頭上勒死他!”她在一邊聽着,為對方語氣裡那種恐懼和不顧一切的絕望所驚動。想睜開眼睛,然而眼皮沉重無比,似是壓了一座山。是誰?究竟是誰在那裡說話?勒入血肉的腰帶,劇烈的掙紮,粗重的呼吸……這些彷佛是幻影一樣浮現在心頭,雖然不曾睜眼看也能看到全部的景象,仿佛是烙印在她心底深處。“天啊!他……他的眼睛凸出來了!”“别看!繼續用力!一定要用力!他活過來就不得了了!”是誰?是誰在那裡說話?如此的熟悉,彷佛是在什麼地方聽過一樣!“天啊……他醒了!他要喘過氣來了!快,你過來幫忙拉住這頭!”“用力!别看他!”“不要讓他叫出聲音來!快用力他!”朦胧中,她聽得出在說話的隻是一群年少的女子,滿懷恐懼和驚惶,然而卻是毫無經驗地在坐着殺人的勾當──“當啷”!忽然間,彷佛床上那個人在掙紮中碰落了什麼,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巨大刺耳的聲響。那些竊竊的聲音停頓了一瞬,彷佛所有女子都感覺到了極大的恐懼,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緊接着便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的廊上傳來,似有一行人緊急前來。“快點!”有人低低道,“侍衛們往這邊來了!快用力!”“我……我手軟了!”另一個人帶着哭音,“這、這可是要滅九族的啊!”随着哭泣的顫音,似乎是腰帶的一頭陡然松了,床上那個沉重的呼吸忽然舒暢起來,一個嘶啞的男人聲音響起在漆黑的夜裡:“有……有刺客!來人……來──”轉瞬那個聲音又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因為腰帶陡然收緊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一行急促的腳步已經奔到了門外,暗夜裡雪亮的光一閃,門登時四分五裂。沖進來的一群虎狼,咆哮着抽出了雪亮的刀──黑暗裡,那兩個在床頭勒住腰帶的少女根本來不及反抗,便被斬殺在當場!她大吃一驚,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如花的生命瞬間凋零。刀光裡,映出了那一群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少女們。她站在黑暗裡,發現那些女子還隻不過是孩子,最小的不過十二三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五六歲,柔弱而無助,赤裸的身體上遍布傷痕和血迹,稚氣的臉因為恐懼而扭曲,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持刀人,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彷佛一群無辜的白色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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