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時日,陳仁厚帶着水上燈住進老古的親戚家。陳仁厚經常外出,說是要找朋友打聽好漢口的情況,才能回去。水上燈恹恹的,這樣的逃亡讓她倍覺厭倦。盡管陳仁厚已經全力在支撐着,他盡可能為水上燈找到幹淨或是舒适的住處,但仍然無法達到基本的需求。有一天,水上燈來了月經,血水滲透夾褲,連外褲都被污染。陳仁厚卻無法替她找到幹淨的草紙。這一天,他抱着頭坐在水上燈的床邊,看着水上燈日漸消瘦的面容,徹夜未眠。好消息終于有了一點。漢口舶确未像南京那樣開全城的殺戒。日本人封鎖江邊,将中國人趕到難民區居住。慢慢的,也有店鋪在開業,街上也陸續有了出來讨生活的人。雖然言行都必須小心翼翼,但畢竟還有活路。陳仁厚對水上燈說,天一開晴,我們就回去吧。春天如期抵達,大自然像往日一樣,開始複蘇開始吐青開始姹紫嫣紅。湖泊和小河一如當年,在春風微熏中蕩着清波。山還是那樣的山,水還是那樣的水,村莊和人,卻已不複以往。逃難、躲藏、跑命,成為生活的主題。漢口終于又在眼前了。那熟悉的氣息和聲音都撲面而來。越走近它,水上燈越是興奮。所有的危險似乎于她都不在乎了,她隻要回到她的漢口。她要聽那裡的聲音,聞那裡的氣息,吃那裡的食物。隻有在那裡,她心裡才會有一般厚重的踏實。那一刻,她突然就理解,為何玫瑰紅甯可放棄相愛多年的萬江亭也不肯離開漢口。這個地方,就是她們生長的根,是她們滋養的水。拔掉這根,潑掉這水,她們将立刻枯萎。街上到處都有戒嚴。鐵絲網将難民區圍得嚴嚴實實,水上燈走到難民區的栅欄前,正想詢問怎麼得以進去。看守難民區的警察卻認出水上燈。驚喜之間,告訴水上燈說,他是她的戲迷。又說現在日本人正在号召中國人實行“複歸複業”。店鋪慢慢都将開張。湖南會館對面開設了聯和戲院,已經有戲班在演漢劇,隻不過缺少名角。水上燈回來得正是時候,難民區的老百姓有福氣聽她的戲了。而他希望天天都能看到水上燈登台。說罷未加任何阻攔,便放水上燈和陳仁厚進了區内。進到難民區内,陳仁厚憤然說,也不知哪個戲班,這麼賤,竟在日本人手下演戲。水上燈說,千萬别說這個話。大家也都是找個活路。陳仁厚詫異道,你也準備為了活路在這裡演戲麼?水上燈說,不。我答應過黃小合老師,絕對不為日本人演戲。陳仁厚說,你說這個話讓我放心了。隻是已經有人認出你了,怎麼辦?水上燈說,我們想辦法隐居起來,讓他們找不到我。水上燈和陳仁厚轉了幾處也沒找到地方歇腳。謙祥益綢布店更是被人砸了門,他們突然看到漢正街上随園酒家已經開業,兩人便過去坐下吃飯。随園酒家的老闆突然間也認出了水上燈。見她面帶疲憊,忙不叠地叫夥計端上飯菜。陳仁厚說,老闆,我們能不能在這裡寄居兩天,找到地方我們就搬走。老闆忙說,這沒問題。一個房間嗎?陳仁厚說,兩間。老闆别誤會,我是水上燈小姐的保镖。老闆說,日本人想讓店鋪都開業,正拿我們作榜樣,一時半刻,他們不會找我們店子的麻煩。過兩天,我讓我小舅子跟你們弄兩份安居證來,不然,查到頭上,也不好辦。陳仁厚說,那就拜托老闆了。下午,陳仁厚讓水上燈在店裡休息,自己則外出尋住處。走前,水上燈突然說,為什麼要說是我的保镖?陳仁厚捧起她的臉,凝視片刻,方說,我不想壞了你的名節。你這麼有名,大家敬你如神。我能做你的保镖,已經是我的福分了。水上燈說,我不怕。我要你跟我住一間屋。陳仁厚說,但是我怕。我怕往後有流言傷着你。我怎麼樣都行,但你不可以受一點委屈。你明白嗎?水上燈立即淚水盈盈。她哽咽道,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陳仁厚說,知不知道?那天我們坐在樂園的塔樓上,我看你哭得肝腸都要斷了,我就想,将來我一定好好愛護這個妹妹,不讓她再這樣流眼淚。水上燈不禁滿臉是淚,她把頭靠在陳仁厚的胸脯上,輕聲說,你現在出去要加上一份小心。那是我的。你回來時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就要流淚一輩子,讓你永遠都不安心。陳仁厚笑了起來,他緊緊地摟着水上燈,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心就足夠了。出門時,陳仁厚心裡有些重。水上燈的愛情并沒有帶給他快樂。他很害怕因為自己的緣故,而緻水上燈受傷。許多事情,他都沒有跟水上燈明說。在新洲他曾經進城一趟,便是與抗日小組取得聯系。按上級布置,他的小組将實施一個暗殺計劃。對所有幫助日本人的漢奸,格殺勿論。陳仁厚原本想把水上燈送到自己老家,以保證其安全,然後自己再參與行動。但卻被水上燈拒絕了。現在他帶着水上燈回到了漢口。暗殺行動入春就要進入布署階段,各個暗殺成員都須到位。這是他的使命。他必須盡快歸隊。但是,對于陳仁厚來說,比使命甚至比他生命更要緊的,是他的水上燈。他要将她安頓好,令她絕對處于安全之下,才能放心去行動。他全身心地愛着這個女人,不僅如此,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知道,她在這世上吃了太多的苦,她經曆了太多的不幸,他希望能在他的庇護下,她的生活變得輕松和幸福。抗日小組的接頭地點在姑嫂樹。陳仁厚一出門,便叫老古加快速度。馬車一路飛奔,但他還是晚到一個多小時。他的組長魏東明是武漢大學的學生領袖,見他晚到,臉色當即挂出。盤問原因,陳仁厚無奈,隻好如實複述了帶着水上燈逃跑的過程。魏東明吃了一驚,說你指的是漢口名角水上燈?陳仁厚說,是。我們從小就認識。魏東明說,像她這樣的名角,絕對不能出頭為日本人演戲。陳仁厚說,當然。她已經說過了,她絕對不為日本人演戲。但是,如果日本人知道她回到漢口,而且不肯為他們演戲,你說她會面臨什麼?魏東明想了想,堅定地說,我們必須保護她。但是,我們也絕對不能因此而影響我們的計劃。把她交給我父親。他是個戲迷,我就是從他那裡知道水上燈大名。陳仁厚說,你父親是?魏東明說,我父親叫魏典之。陳仁厚吃了一驚,我聽水上燈說過,她對你父親非常尊敬。魏東明說,我知道。因為他們共同敬愛着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萬江亭。很晚了,陳仁厚才回到随園酒家,随他一道來的人是魏典之。一路上,不時遇到巡邏的日本人。所幸魏典之熟悉街巷,但凡前有可疑者,他們便繞道。幾經周折,總算平安。魏典之見到水上燈,十分激動。搓着手,連連說,你沒有事,真太好了。仁厚告訴我說你在漢口,真是驚得我一身冷汗。我不親眼看見你平平安安,這顆心怎麼放得下來?水上燈說,魏老闆最是有情人。你對我萬叔那樣好,我就知道你是戲子貼心的戲迷。魏典之一提萬江亭,眼裡便含了一包淚,說快别提萬老闆,提了我就傷心。陳仁厚和魏典之都認為随園酒家不是容身之地。水上燈必須趕緊換地方。而漢口目前最安全的區域,是法租界。日本人看上去,并不準備為難那裡。陳仁厚說,怎麼能住到法租界裡?魏典之說,我知道水上燈小姐有個朋友叫張晉生。他跟法國人關系密切,現正幫一個法國大班做絲綢生意。他一定肯幫忙。陳仁厚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水上燈說,難道隻有他才行嗎?魏典之說,慢慢找,當然也能找到人。但是時間不等人呀。另外,水上燈小姐就是住進法租界,也需要找有勢力的人來庇護。而且還要弄到一張居留證。張晉生在那一帶呆的時間很長,就算脫了軍服,但到底說話不一樣。這個隻有他能做到。你們不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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