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過他啃了一半的餅,不太明白他說的走了門路具體指什麼,心裡隻琢磨着明晚去解語樓要怎樣給我的小樂師捧場。第二日天沒有亮,我特意跑到解語樓去找他,想問清楚選拔首席樂師的事情,遍處尋他不見,最後卻在解語樓不常有人過的後院看見了他。他面前站着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我隻瞧得見背影。男子背着琴,将一枚玉佩交給了他,“以後有什麼事,就來淳府找我。我不在,你須得刻苦練琴,莫要荒廢了天賦,也莫要讓解語樓容不下你。”我看到景弦收緊了玉佩,朝男子拱手作揖,“師父,我會勤加練習,絕不給您丢人。”男子将手耷在景弦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帶的學徒雖多,卻隻認你一個徒弟,你天資聰穎,以後定有一番作為,不必隻拘泥于這一方天地。”“是。”“那首《離亭宴》妙極,你譜得很好,師父是不配為這首曲子署名的,若非你當時求我,我也不會答應将這曲冠上我的名。等你日後飛黃騰達了,定要從我手中拿回這曲。那個音你後來改得甚好,隻是日後還須按未改時那樣彈,免得挨打。”“是。”男子點頭,又囑咐:“今晚的選拔須得舞姬配合得好才行,本就要看些運氣的事,況且你年紀小,資曆尚輕,争不過他們也不必氣餒。”“是。”男子提了提肩帶,背穩琴,“師父走了,有空再回來看你。”我坐在牆角邊,聽得清清楚楚。我覺得他現在很孤獨,需要人陪,所以我決定在他身邊嗑叨一會兒再走。等了片刻,他往我這頭走來,大概是要回房間。他路過我時看都沒看我一眼,我跟在他身後,“原來首席樂師就是你的師父,難怪你的琴彈得那麼好。”他沒有理我。“為什麼要對别人說那首曲子是你師父譜的?”他依舊沒有理我,并加快了步伐。我小跑起來才勉強跟得上。上樓,入琴房,關門,他一氣呵成,幸好我與他的距離不算遠,硬是三兩步上前,從沒關完的縫隙中擠了進去。他不管我,兀自走到書桌前,拉開櫃子,将手心的玉佩放好,轉過身時扔給我一樣物什。我就盤腿坐在他的琴邊,那東西徑直落入我的懷中,是我一月前送給他的螢囊,裡面的螢火蟲不再發光,小小的身軀也都幹癟了。我将它收好,打算今晚再去一趟小樹林,為他捕捉充滿希望的螢火之光,日複一日,上天一定能看到我的誠心。“上面的鈴铛和粉帶好看嗎?我覺得和這個錦囊很配。”我瘋狂搭話,以緩解氣氛的尴尬。他每每用沉默回應,讓氣氛更尴尬。他在古琴前坐下,翻了一頁琴譜,似乎是在想彈什麼比較好。“這是送給你的,不用還我。”我将鈴铛粉帶取下來,放到他的桌上。他看了一眼,神色上壓根兒沒有收到禮物時應有的愉快,他再看了我一眼,神色上壓根兒沒有對待送禮人時應有的友好。我覺得他八成不是很喜歡我的禮物和我,還有兩成是希望我直接帶着我的禮物滾。我有自知之明,也決定立刻就走,但還是想問清楚選拔樂師的事情。他彈琴時我不敢搭話擾他。好像就是為了防止我開口說話,在我張開嘴要問時,他迫不及待地彈響了第一個音,緊接着就是行雲流水一頓啪嗒。我被這琴聲勸退,隻好屏住呼吸等待一個适當的時機。約莫半刻鐘我就屏息不住,好在他也不打算讓我活活憋死,琴聲稍停,我趁機問,“我聽說了今晚選拔的事,你說我要怎麼才能幫你争過他們?”他終于被我纏得煩了,收回撫琴的手,轉頭瞧着我,冷聲道,“銀子,要銀子,難道你有嗎?”他是料準我隻有白花花一身肉,沒有白花花一錠銀子。“……那你好好彈琴,我晚上會來為你捧場的。”别的什麼話我也接不上,灰頭土臉地被銀子勸退,我感到有些恥辱。随即我想到和我一塊乞讨的小春燕也窮得不遑多讓,恥辱的心才勉強有了一點安慰。走出解語樓時已近中午,回花神廟的路上有不少酒樓,我一邊眼巴巴地望着,一邊摸着肚子想,剛才應該把桌上那個雞蛋帶走的,反正他也不會吃,我帶走了我可以吃,也不至于最後被他丢了浪費。有一家酒樓像是剛開張,外頭的人格外多,我湊過去看熱鬧。和我一樣看熱鬧的人不少,他們指着門口的告示評頭論足,我擡頭望去,這樣多的字裡頭,我隻能撿出“十兩白銀”四個字說我認識。身旁的人避我不及,我想問一問上面寫了些什麼都不行。趁人不備,我偷摸進酒樓,隻看到七八人坐在不同的桌上賣力吃飯。吃飯有什麼好圍觀的……好罷,似乎我和小春燕也很喜歡看别人吃飯,一邊看一邊吞口水,權當是自己在吃,這樣一想我就釋懷了,他們和我有相同的愛好。站得圍觀久了,我也瞧出了結果,原來他們在比誰能更快地活活撐死自己,誰将那一桌酒菜佳肴吃得最多,就能不付飯錢,還格外多得十兩銀子。這真是個千載難逢為我的小樂師一擲十大兩的好機會,我欣然報名,那小二打量了我幾眼,遂叫人轟我出去,說什麼恕不接待乞丐。我的辮子紮得這樣規矩,他們竟也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我不是乞丐,我的爹娘出門做工了,阿婆生病了沒空看顧我才成這樣髒。”我說得還是很像那麼回事兒,他們的生出動容之色,我接着說,“阿婆生病需要銀子買藥,你們就發發慈悲,讓我試一試罷。”我這個有孝心的可憐孩子坐在桌前,望着滿滿一桌酒菜,頓覺迎來了人生巅峰。這一輪和我一起比試吃飯的有五六個成年人,我的危機感很強烈,唯一的辦法就隻有埋頭吃飯,拿出風卷殘雲的架勢。時間過得很快,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放棄的,反正我是撐得不行了,但旁邊還有一人同我一樣執着,我不能放棄。我曉得,那些放棄的人并不是吃不下了,而是曉得身體更重要,且那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本就可要可不要。周圍的人看我就像在看玩雜耍的猴子。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一心撲在吃上。我能明顯感覺自己的肚子鼓起來,我敢發誓,過去十年我從來沒有吃這樣多,每每多吃一口,都覺得肚子要炸開,但總是吃了一口還能再吃下一口。此時此刻,圍觀的人已開始驚歎于我的食量。我想,我十歲的身子有三十歲的食量這件事,一定會在這家酒樓裡成為一個傳奇。身旁那人仰頭休憩,我也趁機停下,那人惡狠狠瞧着我,然後狂灌一口酒,又撲上飯桌,我被他的架勢吓到,暗戳戳起了認輸的心思。還沒有開口,那人便扭過身嘩啦啦吐了。我覺得他一定又給肚子謄出不少位置,我已沒有本事和他繼續比下去。“小姑娘,你赢了。”老闆卻對我說,“吐出來自然就不作數了。”老闆這樣一說,我強忍下了想吐的沖動,直到将十兩銀子揣進荷包,我才在酒樓拐角處足足吐了半刻鐘。夜晚,我和小春燕一起摸進熱鬧不已的解語樓,一進去我就尋不見小春燕的人影了,我隻身抱緊懷裡的銀子湊到鼓台下面,心裡想着待會兒一喊砸銀子,我一定要第一個放到鼓台上,讓他看到我。舞姬上台,樂師抱琴入座,今次簾後坐了不少人,他在排頭幾個,我一眼就看到,朝他揮了揮手。他露出極度厭惡的眼神,沒有搭理我,我想他有一部分原因是并不方便回應我。他第一個上場,為與他搭檔的舞姬伴樂時,我拿出吃奶的勁喝彩鼓掌,惹來一片哄笑,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端着矜持從容起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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