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裡一陣叫好,三人兄弟把醉死的人拖了下去。程謙心裡不定,不知他娘子在後頭是不是也遇到一般的事情,托辭解手,袖裡捏出個小銀角子,央來送解酒湯的老媽媽:&ldo;勞煩媽媽去看我家娘子,她今日穿繡葡萄紅绫小襖,白挑線裙子,二十上下,頭上有枝梅花簪子的就是。&rdo;‐‐‐‐‐‐‐‐‐‐‐‐‐‐‐‐‐‐‐‐‐‐‐‐‐‐‐‐‐‐‐‐卻說這老媽媽正是紀家廚下老廚娘,恐前頭席上人吃醉了出醜态,故不令小丫頭往前頭送醒酒湯,自家與小厮往前頭送湯,卻命小丫頭到後頭幫忙。财神開路,老媽媽暗道真是好人有好報,又見個俏後生心疼娘子,沒口子地答應了:&ldo;老身這就去。&rdo;到得後頭,女人們卻不興灌酒,都斯斯文文地喝‐‐多半是吃菜、說話。紀家一兒一女宴前都叫來見過街坊認人,眼下雖已不在席上,尚有不少娘子都在誇他們。何氏聽得開心,又牢記着與丈夫所議之事,且見秀英生得俊俏,更兼說話痛快并不怯場,各述來曆畢,又為林氏引見‐‐極對胃口。程秀英也喜歡何氏。這何氏三十上下年紀,長得不俊不醜,個頭不高不矮,看着就是個尋常人。相貌雖普通些,倒是個爽快人,說話略帶些西面的口音,卻咬字清楚,聽得人神清氣爽。她知這紀家之事,紀家娘子頗厲害,暗合程秀英的脾氣。然則兩個脾氣相投、一見如故之人,卻未能比旁人多言語幾句。柳家二娘子誇一句:&ldo;娘子家大郎好模樣。&rdo;李家大娘子就接口道:&ldo;又有禮數又斯文,到底是讀書人家的小郎,比我家那個活猴強百倍。&rdo;幾人一搭一唱,勾着何氏說着養孩子如何如何。程秀英心中暗惱,冷眼瞅着,這些人一坐,各自結成片兒,獨趙家娘子林氏與她說話還自在些。旁人似畏與她說話一般,直如怕她磕了碰了‐‐程秀英暗想,竟是把人不當好人看了。恰廚下老媽媽進來,何氏眼尖:&ldo;你這老貨,又來何事?&rdo;老媽媽笑道:&ldo;我怕小丫頭在前頭紮手紮腳,令她們來伺候娘子,老身自到前頭送湯,遇一個好俊的郎君,央我來看他家娘子哩,道是穿紅小襖兒、白挑線裙子,頭上有梅花簪子的便上。&rdo;衆女眼神四飄,一見便是秀英。何氏道:&ldo;妹子生得好,怪道你家郎君心疼。老貨,說與程家郎君,他娘子在我這裡,我看顧着,好着哩。&rdo;幾個娘子一齊道:&ldo;她家郎君是疼她。&rdo;又一齊息聲。屋裡靜得好不尴尬。何氏心中有數,也不點破,卻有些為程秀英難過‐‐好好個人兒,自家樣樣周全,唯缺一兄弟,便有這尴尬處境。聽縣令娘子說西南山上寺廟頗靈,不如邀她一山拜拜,自家求前程,好使程娘子求個子。宴罷一席暖宅酒,賓主盡歡,各家又添了許多談資。何氏親盯着看家下人等把泰豐樓的盤子洗淨了裝好,又看着收拾起了桌子掃了地,點過自家的家什,止打破了兩個碟子一隻酒壺,方囑咐一句:&ldo;明早上把泰豐樓的碟子食盒給還回去,到了這裡取了錢去,再買些碟碗,家裡好使。&rdo;紀主簿略有了些酒意,灌下一大碗醒酒湯,猶覺飄飄然,嘟囔着:&ldo;且令他們辦去,你早些歇了罷。&rdo;何氏猶不放心看着使女小厮收了一回東西,又令廚下老媽媽盯着,問一回養娘等兒女是否歇下了,方與紀主簿回房。紀主簿醺醺然,放在以前何氏是要罵兩句&ldo;貪酒誤事&rdo;的,今日卻沒有罵他。紀主簿尚未全醒,話也多了起來,語調含糊地道:&ldo;這些人,倒不難相處哩,趙大郎、程大郎都極好,柳家、楊家幾個,年輕氣盛,也算不得大褒貶‐‐心地也不見得有多壞。縱壞,這般喜怒放到面皮上的,也壞得有限……&rdo;何氏今日卻是神清氣爽,女人家飲酒原就少,倒是話多,這些街坊見她,便如她見縣令娘子‐‐何氏心中實有些得意。又說與紀主簿:&ldo;這些人裡,倒是程家娘子最令人歡喜,人又爽快,不似别人說話總要藏頭露尾。&rdo;紀主簿大笑:&ldo;婦人言語,有甚深淺?還藏頭露尾哩,有甚讓人看不出來的?隻自家裝作高深罷哩。&rdo;何氏大怒,顧不得丈夫已做了官,伸手把他用力推了兩把:&ldo;你說哪個裝模作樣。&rdo;紀主簿被他娘子一推,哇地一聲吐了出來,何氏一條新做的灑花藕色裙子上便沾了許多吐出來的酒菜,滿屋酸臭腐敗之氣,把個何氏熏了個倒仰。何氏顧不得心疼裙子,招呼了小丫頭莺兒來:&ldo;打水給官人洗臉漱口,取我與官人幹淨衣裳來換了。叫春蘭來收拾了這些腌臜,拿水洗地。&rdo;莺兒答應一聲,自去衣櫥内尋二人衣裳,想一想,取了兩套半舊的衣裳來。何氏扶紀主簿往椅子上一放,春蘭拿了簸箕掃穢物,又拿水來洗地。何氏先除了紀主簿污衣,自家先換了裙子,又來與莺兒一道給紀主簿換了衣衫,眼見春蘭還不出去,何氏聲兒也冷了:&ldo;你杵在這裡做驢樁子哩?&rdo;莺兒伸手拉了春蘭出去。一樣米養百樣人,紀主簿喝得暈頭漲腦,吐花了娘子的新衣,程謙喝得比他還多,隻是吐氣帶着酒味兒,步子略晃些,回來把冷水一澆臉,沖了澡,隻臉上泛些紅,餘者與平常無礙。程秀英卻氣得臉都青了,程素姐不明就裡,卻不敢開口就問。林老安人卻是性子急:&ldo;誰與你怄氣了?&rdo;程老太公并不問外孫女兒,隻把一雙老眼去往程謙身上看。程謙搖搖頭。程老太公又看秀英。秀英滿腹委屈,竟不知從何說起,欲待說街坊不好,旁人又未對她如何,隻好瞪着雙眼:&ldo;她……她們看我好似不是一路人!&rdo;程老太公慢條斯理地道:&ldo;本就不是一個樣,你懂得比人多,做得比人多,她們如何比得?隻一條‐‐你會不會裝啊?&rdo;程秀英愣住了。程老太公也不去看她,隻和顔悅色與程謙說道:&ldo;獨個兒在席面上,沒人為難與你罷?&rdo;程謙道:&ldo;我應付得。&rdo;程老太公點頭道:&ldo;玉姐已過三歲啦,該尋個先生發蒙了,我一把老骨頭,教不動她了。這幾日我便出門轉轉,有好先生便請一個回來,秀娘把家裡空着的西院收拾出來,與先生住。有事無事,與主簿娘子拉些交情去。&rdo;秀英道:&ldo;我省得,主簿娘子今日與我說話不多,言語卻爽快,不似那些人粘答答。&rdo;‐‐‐‐‐‐‐‐‐‐‐‐‐‐‐‐‐‐‐‐‐‐‐‐‐‐‐‐‐‐‐‐這兩處便算是好的了,其餘柳家楊家等,亦覺新鄰不難相處,男人們酒酣,未能喝倒程謙是個遺憾,自家卻也喝得暢快。然則女人們不同,故覺秀英招贅,比她們矮上一截,又覺程謙心疼娘子,太會做臉,比得自家郎君粗糙。誰人不知程謙生得好?這厚道巷裡住的都是殷實人家不假,卻也不是那種高門深戶,鄰居家中尤其是這等人口簡單的鄰居家中,有幾個人,左鄰右舍都看得真真的。生得好,本事高,隻可憐是逃荒而來,做了贅婿,倒要伏低做小陪個兇婆娘。贅婿麼,自是要對老婆好些。心口酸着,卻也掩不住羨慕,回家也不論郎君是不是醉個半死,卸了钗環,伸手就把丈夫一指:&ldo;竟是半點也不将我放在心上哩,人家程家郎君,自家吃酒,喝口湯還想着娘子,你隻顧自己醉死!我白嫁與你這夯貨生兒育女!&rdo;這話卻是不好當着公婆面說的,隻在自己房裡講。不意酒壯慫人膽,喝高了的男人有甚顧忌,與娘子争吵起來,鬧得家中長輩也知道了。于舅姑而言,總是兒女重于兒媳,除非兒子犯了大錯,這也要怪一怪兒媳&ldo;看不好丈夫&rdo;。何況這等矯情小事?當下這做婆婆的便闆起臉來,先把兒媳婦訓上一訓:&ldo;你男人在外頭奔波受累,養活這一大家子,又不是短了你吃喝,又不是外頭尋花問柳,回來還要受你搓磨不成?慣得你忘了姓兒了?慢說那程家是招贅人家,縱不是,豈有你這等盯着旁家丈夫的婦人?深更半夜,夜深人靜的,放個屁都有人聽得到,你不要臉,我還要哩。今天我也去吃酒,回來怎不鬧哩?&rdo;說得兒媳婦不由讷讷,亦不敢辯解,隻好暗自垂淚,也不敢哭出聲兒來,一絲潑辣氣兒也無。訓夠了,做婆婆的手裡捏着扇子敲着桌子道:&ldo;你男人醉了,還不與我伺候着去?你要把他丢與哪個?&rdo;兒媳婦摒息而退,去房中把自家死鬼額上不知戳了幾下。經此一鬧,公婆也睡不安生了,老人覺少,又遇此一事,不免唠叨起來。老妻訓兒媳,裡正是聽着的,他亦知今日之事,倒不覺老妻有何不妥之處。隻聽老妻念叨着:&ldo;可惜哩,洪小管事一個好後生。程家也為難,秀英多早晚生個哥兒就好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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