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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玉姐每日抽上兩刻鐘教她兩個識字，又背些口訣學算賬，數年後，兩個也頗甚用。程謙于泰豐樓請親朋街坊吃酒，玉姐算賬，也帶着她們兩個一道。卻是小茶兒算得不如朵兒又快且準，也不知是為甚。‐‐‐‐‐‐‐‐‐‐‐‐‐‐‐‐‐‐‐‐‐‐‐‐‐‐‐‐‐‐‐‐泰豐樓宴罷，江州城裡該知道的便都知洪謙立戶之事。因洪謙現不做經紀買賣，也止周知衆人而已。厚德巷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乃是程家間壁趙家老安人又病，這位老安人年高，時不時便要病上一病，又因厚德巷裡楊、柳、程三家老人相繼病故，趙家老安人每說：&ldo;不知哪一天輪到我哩。&rdo;越發沒意思，三不五時病一病。休說百日床前無孝子，便是街坊鄰居們不須照顧她，也吃她不消。初時還三三兩兩來看她，待次數多了，也止打發個下人來送碟果子問一聲兒。這一回卻是尤其不好，又端午已過，天氣十分火熱，一年中最冷最熱兩個時候是老人、幼兒最易過世的時候，都恐她熬不過，街坊們少不得再去探病。程家因與趙家略有芥蒂，更兼林老安人年老、秀英有孕，便叫素姐帶着玉姐去探望。祖孫兩個手拉着手兒，也不須雇轎子雇車，隻帶上使女養娘圍随過去。程家大門将将&ldo;吱呀&rdo;一聲打開，祖孫兩個腳還沒邁過門檻，前頭開門的李媽媽就将臉一變。隻見街上也有一隊人走來，卻是往年與玉姐鬧過的陸氏母子，他們也是來與趙家老安人道惱的。兩家自從一處喝了茶，卻依舊幾年不說話兒，陸氏有心和解，一看念郎，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隻拘着念郎讀書，不令交際。程家恨毒更深，哪裡還要去理這對母子？平日時兩家不知互翻了多少白眼，暗地裡啐了幾口、咒了幾聲。弄得厚德巷街坊也跟着歎息。念郎手兒叫陸氏牽着，聽得開門聲兒，擡眼一望，恨恨别過頭去。陸氏與素姐點個頭兒，先一腳拉着念郎到了趙家門首。入得趙家，素姐與陸氏自去看趙家老安人，留玉姐、念郎與文郎、文郎堂弟七歲的二郎、六歲的山郎、文郎堂妹同是七歲的杏姐一道玩耍。趙家知這兩家芥蒂，也不敢怠慢，林氏親看着幾個人玩耍，見玉姐漸有了美人模樣兒，洪謙又置下家業，秀英再孕，心頭頗有悔意，若無當時事，卻是個好兒媳婦兒。這趙家子孫也不算少，分一分家，也是有多有少，這般媳婦正好幫襯。又思那些皆是舊事，兩人往日相得，洪謙初立戶，根基也不深，不若趙家久在江州，許又能成呢？是以對玉姐頗為親切。又不好不管念郎，隻交與文郎兄弟一處作戲耍子：&ldo;你們都讀書哩，一處說說學了甚。&rdo;玉姐也嬸子長嬸子短，親親熱熱叫着林氏‐‐卻令念郎不忿了起來，把兩隻小手兒背在身後，脖兒一揚，搖搖擺擺踱起步來吟幾句詩，卻諷出&ldo;牝雞司晨&rdo;之句來。小茶兒到得程家，于她娘袁媽媽那裡得來幾碟細果子，端往李媽媽處，幾句嬸兒一叫，哄得李媽媽将這街上家長裡短一一說了來。以此便知玉姐與念郎之恩怨。見此形狀，小茶兒一拉朵兒，手裡捏個帕子，嘲笑道：&ldo;搖搖擺擺，倒好似隻鴨子，不知幾時宰殺下鍋哩。&rdo;這一回卻不單是與主人家出頭，小茶兒也是死了爹且無兄弟，往常也沒少叫人冷眼看着，她是仆役之流，較玉姐還不如。總是無人敢于秀英跟前說得更過份，袁媽媽那裡，卻是有人不避小茶兒，頗有調戲之語‐‐小茶兒打小最恨這等人。念郎心裡有事，聽了便把面皮漲紅，一指小茶兒：&ldo;你這賤婢說甚？&rdo;林氏欲要打個圓場。小茶兒嘴更快，一理帕子，也不理念郎，隻說朵兒：&ldo;我便說你繡得不像。&rdo;原來這帕子上繡的卻是隻喜鵲兒，朵兒繡工頗好，實誠道：&ldo;哪像鴨子哩？分明是鵲兒。&rdo;小茶兒道：&ldo;橫豎是隻扁毛牲畜，再撲楞翅子，也是飛不起來哩，沒出息偏要橫行，讨打的殺才。&rdo;說着一丢眼色，朵兒本待與她辯論，見這眼色，不由一楞，也住了嘴兒。玉姐卻與林氏道：&ldo;嬸子拿甚賠我哩？&rdo;林氏正巴不得有人岔開了，也道：&ldo;為甚要我賠你？&rdo;玉姐笑道：&ldo;我的人在嬸子這裡叫人罵了，我有爹有娘教着，知道要給主人家面子，才不争執，嬸子難道不與我些好處？&rdo;笑得林氏背上發毛，一看念郎，那小子險些兒又要撲将上來撕打。林氏心道，你個小癡子，活該鬥不過個丫頭！須知這凡十三、四歲以下，男孩兒與女孩兒總是差不多的，個頭兒也未必如人，力氣也未必如人。打将起來，實是勝負難料。且這念郎，幼時便被玉姐打過，眼下竟是好了瘡疤忘了疼，非要挑釁招打。林氏卻是冤枉了念郎，他經陸氏教導，漸知這&ldo;君子動口不動手&rdo;，又思念書知得多，打不過你便不打，我便氣一氣你，氣哭最好！哪知罵也罵不過人。林氏急分開了他們，叫端了茶果上來，虧得那頭探病已畢，趙家老安人撐不得，歪頭便打了盹兒，兩處長輩辭了出來。‐‐‐‐‐‐‐‐‐‐‐‐‐‐‐‐‐‐‐‐‐‐‐‐‐‐‐‐‐‐‐‐玉姐主仆于趙家将念郎好一通貶損，兩家孩子回家，各向長輩訴說。素姐道：&ldo;那小東西隻好嘴上說說，也讨不得便宜去，你便隻當聽狗汪汪罷了。好人不與狗計較，理他做甚？&rdo;玉姐笑道：&ldo;阿婆素來心善，現在也這般說他，想是他不好。&rdo;說得素姐面上一紅：&ldo;你也是，女孩兒家家，休要亂犯口舌。将來說不着好人家。&rdo;玉姐聽到最後一句，低頭不語。林老安人道：&ldo;一味退讓才叫人瞧不起哩，咱不惹人，誰惹了咱，咱也不令他好看。丫頭使女該為主子理論便當開口，你也不要叫她們白為你置一回氣。&rdo;又賞了小茶兒一碟兒細果子去吃。陸氏便說念郎：&ldo;叫你少惹她，你便不聽，你理她做甚？你隻管讀好了書，将來做官人！她能有甚能為？左右不過嫁個漢子罷了。你有本事走多遠，皆是你的。她家裡人丁單薄，上好的人家誰個肯娶？待你成材了，隻管騎着高頭大馬回來走一遭，那丫頭怕不得紅了眼？你偏弄這些個，是走了下流道兒。&rdo;從來天意弄人，便如程家，連着數十年全生的女孩兒，求個男兒也求不來。又或如陸氏，将将說完玉姐家中人丁單薄，九月裡秀英居然生下一個男孩兒來！喜得程、洪二姓欣喜萬分，這回接生的卻不是王媽媽，乃是江州城另一穩婆，人稱米媽媽的米婆子，米婆子便得了五兩銀子一錠小元寶，又以一籃子果蔬嗄飯并一壺酒，喜滋滋回家去。程宅裡頭素姐與佛祖上香、林老安人與程老太公上香，玉姐與薛婆子新薦的乳母胡氏說話，洪謙抱着兒子人已呆傻。各各忙完，林老安人因洪謙曾言将頭生子與程家換回玉姐，卻又不好提及，便叫洪謙與孩子起個名兒。洪謙道：&ldo;他姐姐叫玉姐，他便叫個金哥兒罷，大名兒待長大了些兒，再細細取來。孩兒小，且在我夫婦這裡養來，待大些，再放到這宅子裡。明年正月裡，裡正那裡理戶籍，玉姐與金哥便各歸各處罷。&rdo;喜得林老安人老淚縱橫，險焉洪謙拜了下去：&ldo;程家便有後了哩。&rdo;玉姐看她兄弟，又紅又小一團兒，裹在襁褓裡，也分不清生得像誰，卻是越看越樂，總歸是有兄弟了。金哥生時哭了一套，米媽媽與他喂了些溫水，胡氏過來哄了一會兒，待他哭聲歇了，又與他喂些奶，現已是睡了。玉姐看了一回，摸摸臉，便問小茶兒：&ldo;我是不是忘了甚事？原說的，金哥生下來便要做的。&rdo;小茶兒道：&ldo;姐兒不是做了個裹肚兒了？還要做甚？姐兒心疼兄弟，動一動針線便罷，自家又不是繡娘裁縫。哪用你常做哩？&rdo;次後還是朵兒想起來：&ldo;要與官人修房兒哩。&rdo;玉姐道：&ldo;是哩！正是這個。&rdo;秀才卻說玉姐又忙說與林老安人，使程福召來泥水匠、木匠等将洪謙所買之房舍修整一番，隻待年後搬遷。程福人逢喜事精神爽，做起事來也手腳輕快了幾分。他渾家便是林老安人身邊的吳媽媽，夫妻兩個在程家幾十年，情份自是非同一般。程福也不因玉姐年幼便小瞧于她，與泥水匠人等堪過一回舊宅，便來回道：&ldo;楊家老宅太舊，又有些時候個人住，已破敗了。他家人口多，原間得不成樣子，不如推了重建哩，一應全依着咱家心意來造。&rdo;玉姐道：&ldo;須得問爹是怎樣想。&rdo;洪謙不欲女兒多操心，以為用心太過空耗心血，易多病短壽，便放話與程福：&ldo;重建便重建來！怎樣方便怎樣來，休累着姐兒。&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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