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夜接了信,郦玉堂便猶豫了起來,他家因人口着實太多,許多人便與宮中無法太親近。照說宮中事尋常涉及不到,然此事事關國本,他又是官家堂兄弟,怎能不受一二牽連?且郦玉堂知曉自己的斤兩,隔岸觀火,看着時機差不多,又有人提醒時,他也好摻一腳,除此而外,他卻沒那個本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思來想去,郦玉堂覺着京中水太深,不是他能淌的,便想依着乃父吳王之意,暫窩在江州不動彈。又與申氏商議:&ldo;你看看這信,京中事亂得很!往年哪回鬧,不得有幾個頂缸的倒黴?咱休要往那處湊去。洪親家那裡,是要趕考的,不好誤人前程。我明日下帖邀他來,與他透個信兒,休叫他一頭紮進去不知端底折了腿。六哥婚事,還是再等等看罷。至于九哥,也不叫他上京了。&rdo;申氏道:&ldo;六哥婚事怎好等來?&rdo;郦玉堂道:&ldo;他嶽家是吏部尚書,這關節上,少不了磨牙,還是少招眼的好。&rdo;申氏道:&ldo;先說好了,六哥親事不是你我定的,我知你心裡不痛快,我也嘀咕來。然既是王府裡定下的,咱又認了,孫家姐兒好不好,都是六哥媳婦。隻要她家不犯十惡,她人不淫佚失德,這媳婦你得認!&rdo;郦玉堂不耐道:&ldo;你又想到哪處去了?我隻說暫不往那鬥雞窩兒裡湊,誰個說要退親來?為人守信,這道理我曉得。你也不想想,哪回宮裡頭鬧,不要夾進去幾個冤死鬼來?這時節,縱是辦喜事,也辦不好,不如待風平浪淨了再回去。&rdo;申氏道:&ldo;我也不耐煩她們好打機鋒。可九哥須得随他嶽父去京裡,你先聽我說來,九哥今年就十四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過不二年便要成親,也要謀個差遣,到了京裡,隻管跟着聽聽、看看,也好長長見識。大事沒他的,誰個尋他晦氣來?&rdo;郦玉堂想,也是這個道理:&ldo;我寫封信兒捎到京裡,便說咱不去了,叫九哥回京磕頭。&rdo;申氏聽他這般說,放下一顆心來,她固不求兒子如何富貴,然家中郦玉堂如今快五十歲了,也不過是個府君,大哥兄弟幾個,多不過六、七品官兒,九哥實無法做個&ldo;富貴閑人&rdo;,否則輪到自己孫子,不吃糠咽菜,也要買賣婚姻了。趁着年輕,有犯錯兒的機會,多闖闖、多看看,又有個老到的嶽父照看着,于九哥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申氏與郦玉堂定議,便撺掇郦玉堂去寫信:&ldo;你往京中寫信,除開家裡,也記得與孫尚書那裡捎去一封信兒。回來親領了九哥往他嶽父那裡去,将九哥交付。&rdo;郦玉堂答應一聲,自去寫信,先從吳王府起,次與孫尚書,次與在京的大哥兄弟幾個,一一寫明了。看看天色略晚,便說明日一早攜子往洪裡去。申氏晚間便叫來九哥:&ldo;京中有些兒變故,你阿翁原不想咱去淌渾水來。我與你爹想可你也大了,也該曉事了,小孩子家去了京裡,大事兒上頭無人記得你,你也休往上頭湊去。你嶽父是個明白人兒,但有不懂的,多向他請教。他們一家老老小小女眷又多,你須得懂事兒些,要多看顧着。&rdo;九哥早知要上京,不意中有波折,今番得了确信兒,也不由露出個笑影兒來,看得申氏扭着臉兒一笑,笑完了,又正正經經再囑咐九哥:&ldo;你嶽父面前,可不敢拿大。&rdo;九哥道:&ldo;娘,我醒得。&rdo;申氏知道他從來不說虛話的,欣慰一笑,與他說些個閑話:&ldo;你的行李我都收好了,船兒也與你單雇一條。我使王虎兒随你去,他京中熟的,到了京裡,看你嶽父如何安頓,他要下場,考前你不好總去打擾,也要時不時看一看,恐他于京裡不熟,你可帶着王虎兒與他分說。記着了,你娘子還未過門兒呢,你休要輕浮了,書也要讀……&rdo;九哥含笑聽着,也不插言,隻管聽申氏說。申氏外柔内剛一個人,辛苦這些年,隻養活這一個兒子,何時也不曾離了自己半步,心裡卻又明白,兒子大了,是必有這一日的。隻好将眼淚咽下,絮絮叨叨,令嘴不閑,隻恐閑了便要哭出聲兒來,倒叫兒子不安。說了許多,申氏又說了明日要去洪宅之事,囑咐他明日要穿身整齊衣裳。‐‐‐‐‐‐‐‐‐‐‐‐‐‐‐‐‐‐‐‐‐‐‐‐‐‐‐‐‐‐‐‐郦玉堂極少出府衙,雖愛個遊山玩水,江州也是景色秀麗,然每每出行也隻是遊山玩水而已,旁人家裡,他也不好去登門。這江州城,他也算個土皇帝,誰個曾見皇帝無事往臣下家裡玩的呢?他一出行,便有許多雙眼睛看着,及見他入了厚德巷,便&ldo;哦&rdo;了一聲。衆人皆知洪舉人要赴京趕考,兩家是親家,郦府君登門,雖有些意外,卻也沒亂了章程。申氏九哥暗暗好笑,隻因郦玉堂今日打扮的甚是出挑。雖不着官衣,身上這身兒衣裳卻是換了八件兒後才定下來的,一時嫌太新的張揚,恐不入蘇先生之眼,一時又嫌太舊的寒酸,要丢他的臉。不帶上玉佩呢,恐失禮,帶了呢,又怕叫說奢侈。直折騰到三更時分,方滿意睡下。郦玉堂待趙信,便似養朵花兒、養隻貓兒,然待蘇先生,真真是謹慎。不正衣冠不敢見,不敢與他說聲色犬馬。有這位先生在前,他連高聲大笑都不敢。洪謙與蘇先生接了郦玉堂父子,裡頭申氏也與秀英說明來意。秀英聞說要叫九哥同行,便吓一跳:&ldo;這如何使得?&rdo;申氏道:&ldo;有甚?他個毛孩子,還恐叫你們操心哩。隻有一樣好兒,雖是個半大小子,跑個腿兒還是夠使的。休要說我們托大,他好歹有個宗室身份,一路上倒好多幾分薄面。&rdo;秀英自是感恩不盡,又想一事,便将自家要攜土物并胡椒等事說了:&ldo;也好換個安身的地方兒。&rdo;一語提醒了申氏:&ldo;往常似這般有官身的人行船,總有商家要巴上來捎貨,一是為少幾個稅,二也是圖一路暢通。也有自家捎帶财貨的,然轉賣倒要賣些事兒。&rdo;秀英便問申氏有無有帶之物,申氏道:&ldo;我與九哥雇條船兒,除開捎帶與王府禮物,倒好有些兒空閑,便也捎些兒罷。&rdo;兩人便說起如何銷貨來了。秀英自幼便做這個,申氏也是掌家的娘子,如今又是親家,便不似在外人面前要維護&ldo;體統&rdo;。玉姐隻管聽她們說,自家也記下。那頭申氏說完生意上事,複與秀英、玉姐,又說一回京中忌諱,玉姐聽得更是仔細。甚而至于何處點心鋪子好、哪座廟靈驗,等等等等,皆問個明白。外頭蘇先生聽了郦玉堂說要使九哥一路護送,也贊他&ldo;高義&rdo;。一語畢,郦玉堂滿面紅光,眼角幾條皺紋似都不見了。洪謙與蘇先生頗有些鬥氣的意思,見不得蘇先生&ldo;張揚&rdo;,然對着郦玉堂這般追捧之人,也唯有哭笑不得。隻好與九哥說話,無非問些可曾到過京中之類,九哥一一答了。洪謙倒是待見這個女婿,雖有時覺得他肚裡七彎八拐,倒也覺他是個有分寸之人。有分寸便好,洪謙說得心滿意足,咳嗽一聲,道:&ldo;将到燈節了。&rdo;九哥擡眼,忽地瞪大了,又複了常态,道:&ldo;正是,我正想尋兩盞兔兒燈與金哥玩。&rdo;洪謙臉上似笑非笑:&ldo;金哥可不屬兔兒。&rdo;九哥臉上一紅,愈發裝作若無其事。兩處說畢,皆大歡喜。九哥暗想,早先備了兩隻兔兒燈,既然叫嶽父說破,隻好再為金哥尋盞走馬燈去。秀英卻是與申氏将捎貨入京之事說妥,各各安心。那頭郦玉堂最怕麻煩,既不用入京做事,也是舒心。轉眼燈節便到。‐‐‐‐‐‐‐‐‐‐‐‐‐‐‐‐‐‐‐‐‐‐‐‐‐‐‐‐‐‐‐‐玉姐因聽洪謙陰聲怪氣說甚:&ldo;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rdo;便知事有蹊跷。蓋因洪謙說完,便叫秀英推一把:&ldo;老不修哩,閨女面前說這個!&rdo;接着九哥身邊的書童兒便為九哥送了消息來,道是燈節宴後,九哥要來尋金哥玩,與金哥捎盞走馬燈。聽得洪謙笑個不住。燈節這日,燈火不禁,九哥在家中不動聲色吃了晚飯,便要出門兒。申氏與六姐、七姐母女三個掩着口兒,你看我、我看你,七姐還戳了六姐一下兒,俱眉眼含笑。九哥自打定親,已叫她們三個如此這般擠眉弄眼笑過無數回,打第二回起,便已練就鋼筋鐵骨,任你戲笑,我自臉上一絲兒也不動。直等到母女三個笑得累了,他便帶着燈籠,往洪宅去。洪宅大門正開着,厚德街今日也是挂滿了燈,金哥正與幾個年紀相仿的哥兒姐兒一處賽燈。聽得馬蹄聲聲,小孩兒皆擡頭看去,都哄笑起來,說九哥:&ldo;你姐夫來哩。&rdo;金哥将手裡燈遞還與胡媽媽,仰着臉兒看九哥,九哥下了馬來,取了走馬燈與他:&ldo;有些兒沉,擺着一道兒看罷。&rdo;走馬燈頗大,是使兩個人擡了來的,眼下放在金哥面前青石闆地上,引得街坊孩子驚歎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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