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哥默默看着這提不起、擡不動的燈,又默默轉眼看書童兒手裡兩盞兔兒燈。九哥微知其意,笑着一閃身兒,擋住了。金哥一擰臉兒:&ldo;我姐在屋裡。&rdo;九哥道:&ldo;休走遠,我出來有好物件兒與你。&rdo;自去尋玉姐,先見洪謙,洪謙将他上下打量一回,看得九哥心裡有些兒發毛,便放他走。九哥不敢多耽擱,與洪謙一揖,方轉身去見玉姐。冷不防聽洪謙在背後道:&ldo;多走幾步,免得積食。&rdo;九哥摸不着頭腦,卻也停步,轉身道:&ldo;謹遵命。&rdo;待見了玉姐,方知洪謙為何說那個話。原來玉姐這一日往廚下做了好紅燒獅子頭,特特與九哥留了一份兒,隻因燈節裡好吃個元宵,總是甜的,恐他吃膩便與他做個鹹的來。且九哥正在長個兒時間,多食些肉食,于身子有益。洪謙聽聞她特特與九哥留了,不免要心中酸上一酸,晚間故意狠吃了兩個大獅子頭,害他元宵兒也隻吃了兩隻。與九哥說那話,非止是酸,也是因他實吃撐着了,自家正欲出來消食。九哥帶着書童兒尋着了玉姐,玉姐已換了身兒衣裳,發上飾着燈節時婦人常佩之蛾兒雪柳,俏生生立在燈影下,看得九哥心中一蕩,搶上前去:&ldo;天冷,休冷着了。&rdo;悄悄兒扶她胳膊,要将人帶出。非是他不起賊心,隻因眼下還在洪宅,縱想拉拉小手兒,也要逃了嶽父眼睛方好。朵兒提着個小食盒兒,一雙眼睛狠狠看着九哥之手,重重咳嗽一聲兒。九哥隻當沒聽着,卻與玉姐道:&ldo;我帶了兔兒燈來哩,卻才将走馬燈放外頭與金哥玩,咱也去看看。我又帶炮仗來,看着他放。&rdo;勾着玉姐到街上看燈。外頭金哥一雙眼睛看着九哥扶他姐姐胳膊,便跑來拉着玉姐道:&ldo;姐,看九哥與的走馬燈兒,忒好看。&rdo;九哥輕笑,袖子裡取出一包物事來,便是他說的炮仗了。親點與金哥看,倒好将洪宅裡人引來。程實眼見玉姐護着金哥,是九哥拿着線香點火,吓不得,忙上來道:&ldo;還是小的來罷,休燎了姑爺衣裳。&rdo;九哥便退住玉姐身邊,一手一個,将姐弟兩個攬了:&ldo;炮仗聲音大,休震得你們難過。&rdo;朵兒從未見過這等不要臉的姑父,下力咳嗽幾聲兒,那頭程實已點着了炮仗,硬着咳嗽聲兒壓下了。九哥偏還對玉姐道:&ldo;朵兒是不是叫煙嗆着了?咱也離遠些兒,休嗆着你。&rdo;順手兒便将玉姐拐往街外看燈去了。朵兒跺跺腳,提着食盒跟着跑了。書童兒見狀,也隻得跟了去。街上真個熱鬧。九哥自書童兒手裡取了兔兒燈籠,自家掌一個,另一個交與玉姐手中,卻将空出來的右手拉了玉姐左手:&ldo;街上人多,拉着我,咱休走散了。有人擠來,你便靠着我。我總護着你。&rdo;玉姐叫他拉着手兒,便覺一股熱氣兒打從左手延至全身,不用照鏡兒,也知自家雙頰通紅了,輕啐一聲兒:&ldo;你倒好……&rdo;手上輕輕一掙,九哥掌上一緊,玉姐便不更掙來。九哥心安理得,拉着玉姐手來:&ldo;不好也不敢配你。&rdo;&ldo;油嘴滑舌。&rdo;&ldo;你說甚,便是甚。&rdo;玉姐聽了輕笑,兩人一路走,也不多言,路上也有成雙成對兒的。九哥玉姐與這些人擦肩而過,彼此看在眼中,都有些兒羞澀。燈節熱鬧,道旁除開各式燈籠,又有種種小攤兒,也有賣元宵的,也有賣胭脂水粉的,也有賣花翠的,不一而足。街邊手藝,兩人皆看不大上,走得久了,腹中卻有些兒饑餓。索性往茶樓裡坐了,朵兒将食盒提了上來,揭開來正是玉姐做的紅燒獅子頭。玉姐做好,便将它放個小砂鍋兒裡溫着,食盒夾層放着熱水,此時取出來尚有餘溫。叫了熱茶,又取了箸兒來。九哥先破一小塊兒置碟子裡與玉姐,方自吃起來。玉姐托腮,笑吟吟看九哥大口吃肉。九哥正是長個兒時候,吃相斯文,吃得卻是不少。食畢,各飲熱茶,九哥方道:&ldo;鞋子極暖極好,你,休要累着了。&rdo;玉姐正襟危坐,卻斜眼看他一下:&ldo;哦。&rdo;又正了臉兒。九哥悄伸手,拉一玉姐之手,玉姐也不掙脫,卻将眼看他。外頭又有個好大煙花放起來,兩人齊從窗裡往外頭瞧,恰見近處火樹銀花,遠處一輪明月,端的美極。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隻覺便是如此對視心中已是美極。漸漸坐得近了,肩挨着肩,玉姐道:&ldo;那雙玉兔兒,你記得不?&rdo;九哥道:&ldo;嗯。&rdo;玉姐嗔道:&ldo;好難得物件兒,你就随手贈人了。上頭有印記哩。&rdo;凡玉匠做器進獻宮中,皆不許雕上自家名号,然手藝高超匠人,誰個做了好物不想留下名兒?便有無數巧匠,挖空心思,隻為在這玉器上做小記号兒,又不叫人看出來。玉姐将那玉兔兒朝夕把玩,終在兔耳後覺出極小記号來。正是匠人某敬造之貢物。九哥道:&ldo;你又不是旁人,我也不是随手。&rdo;玉姐道:&ldo;我卻沒這等物件與你。&rdo;九哥道:&ldo;咱倆一體,哪分你我?我的都是你的。&rdo;玉姐聲若蚊蚋:&ldo;可不是,我也是你的了。你也須得是我的。&rdo;虧得九哥坐得近,聽在耳内,隻覺一顆心便要跳出來。定親是父母之命,今日終親耳聽到她這般說,九哥喜不自勝。便是那拿他當賊防的朵兒,也順眼了幾分。卻聽玉姐問他:&ldo;你說是不是?&rdo;九哥作出自家覺着沉穩,旁人看來急切的樣兒來,點頭道:&ldo;你說的是。&rdo;玉姐笑道:&ldo;是甚哩?你就傻應了。&rdo;九哥道:&ldo;我們兩個總是一體的,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總是你的。&rdo;九哥恨不得與玉姐長久做一處,卻不敢将玉姐送回的晚了。回到厚德巷時,金哥正在放炮仗,九哥心裡痛快,不免也下場一試身手。與金哥兩個手上、臉上都有些灰塵,玉姐忙喚他兩個進來洗手、擦臉,胡媽媽與金哥擰帕子,朵兒便擰了帕子遞與玉姐。玉姐轉與九哥,九哥因人多,又怕玉姐面皮薄,接了來擦手,饒是如此,也叫家下人等笑着看了一陣兒。‐‐‐‐‐‐‐‐‐‐‐‐‐‐‐‐‐‐‐‐‐‐‐‐‐‐‐‐‐‐‐‐自燈節後,申氏愈發忙碌起來,收拾許多禮物,往贈京中,還說:&ldo;隻恨不能與九哥一道走。&rdo;未料一語成谶,尚未出正月,便有加急文書送到:皇太子薨逝。聖人急令各地,搜尋蘇長貞下落,欲辟他入京為官。起先那禮送他出京的旨意便失了效攜行話說郦玉堂接着京中發來的加急文書,登時便如叫人揭開頂梁骨灌下一盆雪水來。饒是正月間房兒裡燒着頂頂好的銀霜炭,他還是手足冰涼,頭暈目眩,當地晃了兩晃,手裡捏着素箋,腳下踉踉跄跄,直跌坐到了羅漢榻上,方覺得眼前不冒金星兒了。将手裡的素箋翻過來掉過去地看,怎般看,怎般寫的是太子薨逝。縱以郦玉堂之不喜問政事,也知這回事情大了。于私,太子是他族侄,于公,更了不得,國之儲貳、未來之君,就這麼沒了,官家雖在壯年,然是年壯人不壯,後宮前前後後為他養了十數個子女,到眼下存活的隻有四子三女,除去一個太子,便隻有三子了。四個兒子四樣身份,長子齊王是淑妃陳氏所出,太子是元後王氏所出,三子趙王是後宮李才人之子,少子魯王卻是繼後、淑妃堂妹陳氏所出。太子去了,照說當是魯王大位有望,壞就壞在據說太子是因吃了皇後賜的冷食發病死了的。齊王是長子,卻又是庶出。且淑妃之父是嫡長,皇後之父先時卻不如堂兄風光,最要命是淑妃之父與太後同母,皇後之父與太後異母。休說朝堂,便是陳家自己,也好有一番官司要打。郦玉堂叫這番錯綜複雜晃花了眼,又憂心起九哥來,然君子重諾,既親自帶了兒子上門兒,便不好再毀約。卻又不免把九哥拎将過來,千叮萬囑,不許他攙和進去。九哥道:&ldo;京中誰個認得我?&rdo;郦玉堂啞然,将手兒一擺:&ldo;你去罷,我再多寫幾話叮囑的話兒,你一并捎進京裡去。&rdo;他還想訓誡兒子,京裡吳王也是這般想的。朝廷的邸報來不到一日,吳王府的信使也飛奔而至,彼時郦玉堂正換了衣裳,欲親往洪宅與蘇先生說個明白,請蘇先生寫個字兒,他好送往京裡,京中核實了身份,他便急&ldo;安排&rdo;蘇先生入京。郦玉堂問過父母安,使這信使去見申氏。這信使申氏是識得的,乃是吳王府裡得管事的兒子,将信送來,申氏便打發他下去吃茶用飯。郦玉堂卻拆了信來看,一看之下,漸由驚心轉作安心。吳王信中言道,這太子病說是因皇後而起,然他素來體弱,倒也在意料之中。次後吃的藥,卻是齊王獻上的藥材煎的。這便是打不清的官司。據吳王推測,無論是哪個做下的,官家都無法嚴懲,不為旁的,隻為餘下的趙王生有殘疾,兩條腿兒不一般長。趙王平日畏縮,賴太子時時護持方得安生度日,朝臣頗覺他不似個皇子樣兒。若将齊王、皇後嚴懲了,倒好叫哪一個來承這萬裡江山?隻得胳膊折在袖兒裡,悶聲認了。夜裡将大被蒙頭,好生哭一回他苦命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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