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小的剛走到半路,就遇到了靜亭公府的人,&rdo;小厮連忙解釋道,&ldo;原來是靜亭公府的主子聽聞伯爺出了事,便把他們府上的大夫送過來了。&rdo;管家聞言大喜,讓小厮把大夫請進了伯爺所在的院子。心裡對靜亭公府的人感激到了極點,到了關鍵時刻,竟是主子的未來嶽家靠得上。古往今來都是雪中送炭的人少,錦上添花的人多,靜亭公府在這種關頭,還敢大張旗鼓送人過來,這份心意便已是其他人所不及的。他剛轉頭沒走幾步,又聽下人來報,福樂郡主與靜亭公世子上門來訪。&ldo;快快有請!&rdo;管家想,這似乎是福樂郡主第一次來伯府?想到這,他再也站不住,轉頭對身後的管事道,&ldo;隆重接待,不可對郡主與世子有半分懈怠!&rdo;&ldo;是。&rdo;成安伯府的下人精神一震,看來今天所發生的也不是什麼大事,伯爺的未婚妻可是在陛下跟前十分得寵的,有她從中周旋,就算伯爺真有哪裡觸怒了陛下,陛下也不會太過為難伯爺。班婳與班恒一進門,就受到了成安伯府上下的熱情接待,她剛從馬背上下來,發髻略有些松散。但也顧不得許多,她目光在諸位下人身上掃視一遍,最後挑中一個穿着錦緞做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ldo;你們伯爺如何了?&rdo;&ldo;回郡主,現在大夫正在給伯爺療傷。&rdo;&ldo;帶我過去。&rdo;班婳徑直往前走,她雖然不知道容瑕住在哪裡,但是有爵位的家族房屋主體結構是有規矩的,大體的方向她還是知道。&ldo;郡主,請往這邊走。&rdo;管家見到班婳竟然反客為主便愣了一瞬,随後小跑着追上班婳,垂首帶她往伯爺的院子走去。内院裡,容瑕趴在床上,偏頭看向恭敬站在屋中的兩個大夫,他沒有說話,屋子裡安靜異常。&ldo;伯爺。&rdo;守在床邊的杜九忍不住道,&ldo;您……還是讓兩位大夫看看吧。&rdo;容瑕垂下眼睑,臉上沒有朝臣受皇帝責罰後應有的慌張與懊悔,一張臉平靜如水,讓人看不出半分情緒。半晌後他開口:&ldo;有勞了。&rdo;&ldo;不敢。&rdo;一位大夫忙行禮道,&ldo;我等也是奉郡主與世子之命。&rdo;&ldo;多謝世子與郡主關心,&rdo;容瑕嘴唇有些發白,&ldo;兩位大夫請上前吧。&rdo;大夫靠近一看,發現容瑕後背上的衣服與血已經凝結在一起,他們神情凝重的對望一眼,從藥箱裡取了把銀亮的剪刀,&ldo;伯爺,您的衣物與傷口已經粘黏在了一起,我們要用剪刀剪開你的衣物,可能會有些疼,您是否需要用麻沸散?&rdo;&ldo;用了會有什麼影響?&rdo;容瑕明白,若是沒有任何影響,大夫也不會特意詢問他需不需要。&ldo;偶爾用一次并無太大影響,但若是身體不好,容易影響人的神智,重則産生依賴……&rdo;&ldo;不用了,你們直接剪,&rdo;容瑕閉上眼,&ldo;速速動手吧。&rdo;兩個大夫深吸口氣,咬了咬牙,拿着剪刀開始慢慢處理衣物與傷口。初夏的衣物穿得薄,剪開也容易,看到傷勢程度以後,兩人都松了一口氣。這傷勢看着吓人,但是并沒有傷着骨骼與内腹。他們雖是民間大夫,也是見過不少挨打受傷的人,有些人受了傷面上看着好好的,沒過幾日就不明不白的沒了。鬧得見了官,最後讓仵作一查,才知道這竟是傷了内髒。&ldo;伯爺,你外傷十分嚴重,布料我們要一點點清理出來。&rdo;每撕開一點布料,就有血滲出來,大夫用棉紗布止血,已經止得滿頭大汗。沒一會兒,地上已經扔了一堆的帶血的紗布,然而傷口卻隻處理了一大半。&ldo;郡、郡主,您稍等等……&rdo;大門被推開,一陣風吹進屋内,紗帳在風中飄揚,容瑕睜開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女子。她一身素衣,發髻歪斜,臉頰處帶着絲絲紅暈。她身後的陽光燦爛得猶如金子般,刺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再睜開眼的時候,女子已經掀開紗帳朝他的床走了過來。他怔怔地看着她,竟是愣了。&ldo;你還好嗎?&rdo;她站在床沿邊看着他,臉上的表情似凝重,似關切,似乎又有别的他看不懂的情緒在裡面。他的大腦從未像現在這樣空白過,唯一能做的,就隻是呆呆地看着她的雙眼,仿佛這樣就能确定眼前的人是真是假。&ldo;福樂郡主。&rdo;杜九給班婳行了一個禮。班婳看着容瑕削弱模糊的背脊,眼睑輕顫,轉頭看向杜九,&ldo;發生了什麼事?&rdo;&ldo;我……&rdo;容瑕開口。&ldo;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安安靜靜養傷,&rdo;班婳沉下臉瞪着容瑕,&ldo;要麼你讓你的護衛不回答我的問題,要麼你選擇閉嘴!&rdo;風度翩翩,男子氣概十足的容瑕張了張嘴,最後聰明地選擇了沉默。杜九看着伺再次閉上眼的伯爺,一時間有些傻眼,這是讓他說實話,還是不讓他說實話。還有,伯爺這會兒上半身雖然血肉模糊不能看,但也算是半裸着上身,郡主就這麼大咧咧闖進來把伯爺看了,這算是誰失節?見伯爺在郡主的威儀下選擇沉默,杜九牙一咬,對班婳抱拳道:&ldo;郡主,今日伯爺與姚大人進宮面聖的時候,陛下忽然大發雷霆,說伯爺與姚大人對太子教導不善,引着太子走了歪路,氣急之下便讓人打了伯爺與姚大人的闆子。&rdo;&ldo;教導不善?&rdo;班婳皺眉,&ldo;太子是他的長子,并且比容瑕年長,就算犯了錯,也能怪在容瑕身上?&rdo;杜九默然,能夠講理的皇帝,那還是皇帝嗎?&ldo;太子那裡出了什麼事?&rdo;班婳覺得皇帝不可能莫名其妙的亂發脾氣,這不像是雲慶帝的行事風格。難道說,人患了病,連性格都一并改了?&ldo;這個……&rdo;杜九猶豫了一下,轉頭去看容瑕。&ldo;我讓你跟我說話,你看他做什麼?&rdo;班婳淡淡道,&ldo;能說就說,不能說便不說。&rdo;容瑕睜開眼看了下杜九。&ldo;屬下在郡主面前,并沒有什麼不能說的,&rdo;杜九神情有些微妙,&ldo;昨夜有人發現太子與陛下身邊的一個才人私通,此事發現後的半夜時分,這位才人自缢了。&rdo;&ldo;自缢了?&rdo;班婳詫異地挑眉,&ldo;哪位才人?&rdo;&ldo;林才人。&rdo;班婳恍然想起,這位林才人進宮以後,受過幾日的聖寵,但由于她的出身問題,所以在後宮的位分并不高。先帝在的時候,有個林妃因為在後宮巫術被賜了白绫,現在這個林才人與先帝的林妃是同宗。更有意思的是,這兩個林氏都是容瑕外祖家林氏一族的人。同宗同族不同支同脈。當年容瑕的外祖母嫁到林家後,因為牽扯進皇家政治鬥争,最後被貶為庶民,林家也受到了影響。她還曾懷疑過,先帝在位時,那位被賜了白绫的林妃,究竟是真的因為用了巫術,還是受了林家的牽連,才落得那麼慘的下場?這件事的真相,除了先帝,恐怕已經沒有人知道了。&ldo;原來竟是她。&rdo;想明白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班婳歎口氣,容瑕這也算是無妄之災。這些年他獨自一個人過活,沒見林家人親近過他,現在林家的女眷進宮做了後妃,與太子不清不楚,竟讓皇帝遷怒了他。看着床上容瑕面色慘白的模樣,把話皺了皺眉,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ldo;伯爺的傷勢如何?&rdo;&ldo;回郡主,容伯爺的傷勢有些嚴重,好在沒有傷在肺腑,不然就要留下病根了。&rdo;一位大夫頂着滿頭細汗,終于把容瑕傷口上的布料全部取了下來,讓他比較敬佩的是,容伯爺竟然一聲都沒有吭。見容瑕嘴唇白裡透着青,班婳皺了皺眉,&ldo;你是堂堂伯爺,就不知道讓護衛打輕點?&rdo;&ldo;陛下正是憤怒之時,護衛也不敢太過敷衍。若是引得陛下大怒,後果會更為嚴重。&rdo;容瑕笑了笑,&ldo;你不必擔心,我沒有事的。&rdo;&ldo;誰擔心你了?&rdo;班婳哼了一聲,&ldo;我是擔心自己的未婚夫莫名其妙出了問題,到時候我又要擔個克夫的罪名。&rdo;&ldo;婳婳放心,我定不會讓你受到這種委屈的。&rdo;容瑕朝班婳伸手,結果班婳離得他太遠,他無法牽住她的手,反而是他自己這麼一伸手,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忍不住皺起了眉。&ldo;躺在床上好好養傷,亂動什麼呢。&rdo;班婳瞪容瑕,然而容瑕卻仍舊溫柔的看她。她唇角動了動,最後在他手上拍了拍,&ldo;好了,乖,把手收回去。&rdo;容瑕輕笑出聲,乖乖把手收了回去。&ldo;伯爺,我們要給你傷口消毒,你且忍着些。&rdo;對于大夫來說,酒是最好的消毒液體,他們用酒清洗着他身上的血污,以及有可能藏在傷口中的細碎布料。但是酒對傷口而言,無疑是巨大的刺激,便是容瑕善于隐忍,在酒碰觸到傷口的時候,全身的肌肉仍舊忍不住緊繃起來。汗水順着額頭留下,有些掉進了枕頭裡,有些落進了他的眼中,澀得眼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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