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混着污血流下,血腥味與酒味纏繞在一起,實在不是好聞的味道。容瑕流着冷汗看向班婳:&ldo;婳婳,屋子裡悶,你出去吹吹風。&rdo;&ldo;我天天在外面吹風,少吹一會兒也沒關系,&rdo;班婳見他連脖子都白了,聲音小了許多,&ldo;放心吧,雖然你現在的樣子有些醜,但我不會嫌棄你的。&rdo;頂着巨大的痛苦,容瑕竟是笑出了聲:&ldo;多謝。&rdo;&ldo;不用客氣。&rdo;班婳穩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彈。很快容瑕身上流出的汗打濕了全身,大夫把一種綠色的藥草弄在他的傷口上,&ldo;伯爺,最近您居住的屋子,注意門窗要多進風,不可太悶。另外我們還會開一個方子,方子主要的效用是止血化膿,待傷全部好以後,才能用補血的東西。現在若是補得太過,對你傷口有害無益。&rdo;&ldo;有勞二位。&rdo;在傷藥敷到他背脊上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一陣舒适的冰涼感傳遍全身,連痛覺都消失了一大半。&ldo;伯爺客氣,&rdo;稍微年長的大夫道,&ldo;消毒的時候最是難忍,伯爺卻未叫一聲苦,我等佩服。&rdo;&ldo;叫不叫苦都要疼,不如在佳人面前維持一些風度,&rdo;容瑕笑着道,&ldo;無論如何,二位都幫了我的大忙。&rdo;剛走到門口的班恒聽到這句話,忍不住輕哼一聲,都傷成這樣了,不好好躺在床上養傷,還有精力在他姐面前讨好賣乖,這就是君子之風?&ldo;并不敢受伯爺一聲謝,&rdo;大夫忙行禮道,&ldo;伯爺注意近來飲食一定要清淡,不可吃發物,我們每日都會到貴府給伯爺換藥。&rdo;說完這些,大夫對班婳行了一個禮:&ldo;郡主,屬下告辭。&rdo;&ldo;你們先回去吧,&rdo;班婳對大夫颔首,扭頭對容瑕道,&ldo;天氣越來越熱,你這床上沾了血,也不能躺了。等下忍一忍疼,讓人給你換個房間。&rdo;&ldo;是該如此,&rdo;容瑕歉然道,&ldo;今日有勞婳婳了。&rdo;&ldo;我不過是動動嘴,做事的是大夫,沒什麼勞不勞的。&rdo;班婳歎了口氣,被皇帝下令最杖責,對于朝臣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恐怕連史書上都要記一筆了。容瑕笑了笑,沒有再跟班婳争論這個問題,他沉默片刻,閉上眼道:&ldo;你今日不該來的。&rdo;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如今性情不定,若是被他責罰過的人,就不會再受重用。他與姚大人現在,不知有多少人避之不及?像班家這種靠着皇寵才過得風生水起的人家,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到他家來。此事若是傳到陛下耳中,就有可能變成班家對聖意不滿,又或者說班家公然與陛下作對。沒有生病時的陛下或許不會這麼想,但是現在的陛下,卻很難說。像靜亭公府這樣的人家,尤其不能賭聖意。&ldo;沒什麼該不該的,&rdo;班婳平靜地看着容瑕,&ldo;對我而言,隻有願不願。&rdo;容瑕睜開眼,望進班婳的眼中,仿佛想要透過這雙眼睛看進她的靈魂中。&ldo;人生有太多不确定,就算我今天不來看你,不代表我們班家可以永遠富貴,&rdo;班婳随意笑了一聲,&ldo;更何況我不是跟你說過,班家人從不讓自己人受委屈。你若是覺得我不該來,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們不該把你當做自己人?&rdo;容瑕眼睫毛動了動,纖長的眼睫毛就像是刷子一般,在深邃的眼前掃了掃:&ldo;婳婳……&rdo;&ldo;嗯?&rdo;班婳不明白他為什麼隻叫自己名字不說話。容瑕笑了:&ldo;謝謝你。&rdo;&ldo;不是早跟你說了,不要跟我說這幾個字?&rdo;班婳從凳子上站起身,&ldo;看到你精神還這麼好,我就放心了。&rdo;&ldo;你要走了嗎?&rdo;容瑕垂下眼,趴在床上的模樣有些楚楚可憐。&ldo;我出去囑咐一下你家的下人,&rdo;班婳想說自己該回去了,但是看到容瑕那失落的樣子,話到嘴邊又變了,&ldo;我會陪你一會兒再走。&rdo;容瑕頓時笑了,他本來就長得極好看,蒼白的臉色,加上虛弱的微笑,讓班婳想到了被欺負的小奶狗,可愛又可憐。她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轉頭對杜九道:&ldo;你現在就去讓下人重新準備一個幹淨的房間,屋子裡不要擺花花草草,也不要用熏香,隻要敞亮通風就好。&rdo;&ldo;是。&rdo;杜九忙領命退了下去。&ldo;婳婳懂得真多,&rdo;容瑕笑着抓住她的手,&ldo;有才有貌,真好。&rdo;&ldo;有貌我承認,這才……&rdo;班婳見他又不老實,把手抽了出來,&ldo;你就不要誇了,我自己聽着都覺得不好意思。&rdo;&ldo;有能便為才,不是懂得詩詞書畫就是才,&rdo;容瑕義正言辭道,&ldo;誰規定說,才之一字,隻包含這些?&rdo;班婳覺得,她有沒有才不敢确定,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容瑕想要誇她的時候,就不愁找不到理由。這樣識趣的好兒郎,她還是很欣賞的。&ldo;容伯爺,姐。&rdo;在門口站了半晌的班恒終于忍無可忍的走了進來,他看到容瑕抹了藥膏卻沒有纏紗布或者繃帶的後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背上都沒一塊好地兒了,陛下究竟下令打了他多少大闆?&ldo;傷成這樣,怎麼沒有把傷口包裹起來?&rdo;班婳看了眼容瑕後背上厚厚一層的藥膏,&ldo;或許是為了傷口好?&rdo;&ldo;這傷我看着都覺得後背疼,&rdo;班恒往後連連退了幾步,&ldo;容伯爺,我還是在外面等着。&rdo;他膽子一直都不大,這個時候也不要顔面了,頂着發麻的頭皮,轉身就往外走,仿佛再多看一眼,這傷口就要轉移到他身上似的。&ldo;舍弟膽子有點小,&rdo;班婳幹咳一聲,&ldo;并無惡意。&rdo;容瑕輕笑:&ldo;我知。&rdo;班婳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癢的耳朵,轉移話題道,&ldo;你說,太子……會不會被人算計了?&rdo;容瑕移開自己的視線,不去看班婳:&ldo;或許是,也或許不是。&rdo;&ldo;那太子現在怎麼樣了,他現如今本在監國,結果出了事,陛下身體又不好,朝中大事還能交給誰?&rdo;&ldo;陛下與皇後膝下不止太子一子,&rdo;容瑕歎息,&ldo;沒了太子,還有二皇子。&rdo;&ldo;二皇子?&rdo;班婳皺了皺眉,&ldo;他性格沖動,睚眦必報,哪有治國之能?&rdo;&ldo;婳婳,&rdo;容瑕無奈苦笑,&ldo;他能不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已經不再信任太子了。&rdo;一國的帝王,中風癱瘓在床,本是巨大的打擊。哪知道現在宮外又傳出太子仁德英名,連當今陛下都不及的話,這些流言傳到陛下耳朵裡以後,就成了陛下心頭的一根刺,結果這根刺剛紮進去還沒來得及拔出,又傳出太子與後宮妃嫔私會,雲慶帝如何還能忍?男人的地位、名聲、自尊都被一個人奪去了,處于病痛折磨中的雲慶帝,心情如何能平靜下來?雲慶帝根本不去想太子是不是被人算計,他隻會想到自己身為帝王的尊嚴,被人挑釁了。而他他與姚培吉不過是陛下發洩怒氣與羞惱的由頭,一塊兜住他顔面的遮羞布。太子與後妃私會的事情雖然不會傳出宮,但是監國的人選,卻必定會換一個。&ldo;若是二皇子監國,會不會對你有影響?&rdo;班婳記得,二皇子似乎與容瑕并不太對付。這大概是情敵看情敵,分外眼紅?二皇子喜歡石飛仙,而石飛仙喜歡的是容瑕。這麼一想,她覺得自己似乎才是笑到最後的赢家,因為容瑕的未婚妻是她。大約……是這樣吧?&ldo;即便不是二皇子監國,我現在這樣也是無法上朝的,&rdo;容瑕淡淡一笑,&ldo;我病了,隻能養身,朝上的一切事務我是有心也無力。&rdo;班婳見他這樣,以為他是在難過,于是勸慰道:&ldo;這些你别放在心上,京城裡一些人的嘴巴也不愛閑着,若是有什麼難聽的話傳出來,你不必太過在意,一切東西都不如自己身體重要,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養傷。&rdo;&ldo;我并沒有難過。&rdo;容瑕笑意未消,&ldo;富貴如煙雲,抓不住摸不着,所以我并不在意眼下。&rdo;&ldo;你能這樣想就好。&rdo;班婳松了一口氣。君子就是君子,視富貴金錢如糞土。不像她,隻要想到四年後她的爵位沒了,就覺得整個人難過得都快喘不過氣。不得不承認,人跟人的心性,差距還是巨大的。&ldo;隻可惜,原本準備休沐就跟你一起放紙鸢的,&rdo;容瑕看着門外的陽光,&ldo;待我痊愈的時候,京城的天氣就要變得炎熱難耐,再放紙鸢就不合适了。&rdo;&ldo;沒事,等到秋天的時候再放也一樣,&rdo;班婳勸道,&ldo;紙鸢年年都會有,這都是小事。&rdo;容瑕嘴角彎起,猶如初春的陽光,溫暖又不會讓人感到炙熱。班婳勸慰容瑕的話并沒說錯,在容瑕挨打的第二天,太子便病了,朝堂上由二皇子來監國。容瑕與姚培吉遞上去的祈病休養折子,二皇子連挽留都沒有,直接便批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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