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苦笑,搖搖頭,也不與他辯駁了,踱步至書案前,那上面果然有早就準備好的筆墨和顔料,連畫紙都是上乘的。他閉上眼睛想了片刻,在腦海中逐漸勾勒出一幅豐滿的畫像。而後睜開眼,提筆,蘸墨,開始下筆。說是一炷香,其實還是遠遠不夠的,但唐泛筆下行雲流水,神情又十分專注,汪直也沒有催他。直到香燒完都過了兩刻鐘,唐泛才長長地籲了口氣,徹底完工。汪直湊近一看,隻見白紙上一蓬垂落下來的茂密紫藤花,花下一隻雞仔在嬉戲。不遠處母雞仰首回顧,盎然生趣之中,似乎又蘊含着無盡舐犢之情。“好!”汪直不由拍案叫絕。他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相信,以唐泛的聰明,肯定能夠聽出自己的弦外之音。果不其然,這幅畫作真是令人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雖然因為時間匆忙,畫作略顯粗糙,不盡人意,但是其中卻寓意深遠,不枉自己特地跑來一趟,讓他現場作畫。此時便聽得外頭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二人停下交談,汪直皺眉:“外面是誰,我不是讓人不要過來打擾嗎?”“是我,公子。”出乎意料,卻是嚴禮的聲音。唐泛道:“進來。”嚴禮推開門:“公子,賀小少爺被打了,令姐希望你能盡快趕回去一趟!”賀家人口興旺,賀老爺子雖然有不少孫輩,但能夠被嚴禮稱為小少爺的,自然隻有唐泛姐姐的兒子,賀澄。唐泛自然要問:“怎麼回事,誰那麼大膽敢打七郎,難道我姐姐和姐夫他們沒攔着麼?”嚴禮苦笑:“正是令姐夫打的。”賀家去赴宴,小輩們自然也跟着去。許多人家都帶了家眷,小孩兒們年紀相仿,就玩到一塊去。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但實際上也不可能真有那樣嚴苛的講究,賀家裡頭,跟賀澄同輩的就有好幾個,其中有賀軒與韋氏的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分别是賀澄的堂弟和堂妹,比他小了一兩歲。還有賀老爺子兄弟那邊的孫輩,有的比賀澄大些,不過大都在六七八歲的年紀。不過小孩子彼此之間也會拉幫結派,尤其因為童言無忌,說出來的話也更加傷人,也許是平日裡聽長輩說得多了,加上賀澄個性沉悶,大家都與他玩不到一塊去,賀澄理所當然就被孤立了。事情的起因是一群小孩相約在後院玩,沒有喊賀澄,賀澄終究是有些羨慕的,就偷偷跟去。韋策的小女兒,也就是韋氏的妹妹韋朱娘,生得十分漂亮,小夥伴們在一起玩耍的時候,韋朱娘向來是男孩們衆星捧月的對象。今天也不例外,韋朱娘說想要一些花來編花環,又說想要養一隻小鳥,一群小男孩就轟的一聲跑去給她采花捉鳥,這讓另外幾個女孩非常眼紅,這其中就有賀澄的堂妹。女孩們跟韋朱娘鬧了别扭,像孤立賀澄那樣将韋朱娘給孤立了,手拉着手到别處去玩,也不理睬韋朱娘了。韋朱娘既想跟去又拉不下面子,隻好憤憤地坐在一邊生悶氣。賀澄這個年紀,也有了欣賞美醜的眼光了,他也很喜歡韋朱娘這個漂亮的小女孩,就鼓起了勇氣,上前和她打招呼,可惜韋朱娘不想理睬他,還說他爹是個沒用的窮酸秀才,兩人大吵一架,賀澄生氣又傷心地跑開了。到這裡為止,都不過是一場兒戲般的鬧劇,許多人小時候都曾經曆過的,也沒什麼出奇。但就在賀澄離開之後不久,他就被賀家的人找到了,然後被告知,韋朱娘死了。她是掉入井裡淹死的。而在那之前剛跟韋朱娘分手的兩名小女孩,包括賀澄的堂妹,都說聽見賀澄跟韋朱娘的吵架聲。所以别人一聽就會懷疑:是賀澄氣憤不過,失手将韋朱娘給推下井,然後又怕被人責罰,所以急匆匆抛開。唐瑜沒有想到自己過來吃一場滿月酒,竟然會吃出這種禍事來。眼看着周圍看兒子的目光越來越奇怪,賀霖這個愛面子的人哪裡受得了,又見兒子呆愣愣地說不出辯解的話,他一個來氣,當着衆人的面,便打起賀澄來。唐瑜聞訊剛過去的時候,賀澄身上已經挨了不少下,賀霖當真是一點都沒留情,還是讓韋家的下人拿棍子過來,自己親自上手打的。唐瑜攔也攔不住,還是賀老爺子出面喝止了賀霖。唐泛聽得大皺眉頭,尤其是聽到賀霖當衆毆打賀澄時,臉色頓時變得鐵青。“現在如何了?他們回賀家了?”嚴禮搖頭:“我出來的時候還沒有,都還在韋家呢。據說韋家已經報官,翁縣令也已經親自趕過去查看了。公子,這事咱們管不管?”他之所以會問這一句,乃是因為這年頭老子打兒子是天經地義,别說打,就是父親失手殺了兒子,那也是無罪的,子殺父卻要斬立決。也就是說,賀澄是賀家人,唐泛卻姓唐,雖然他是舅舅,但他若要管,說不定就要跟賀家撕破臉面。隋州讓嚴禮等人随行,正是為了保護唐泛,所以嚴禮不怕把事情鬧大,他隻想詢問一下唐泛究竟想要将事情鬧得多大,自己也好心裡有個數。唐泛沉聲道:“管,當然要管!”他望向汪直:“既然如此,就此别過?”嚴禮自然也注意到了汪直,後者這會兒并沒有僞裝的胡子,嚴禮自然認得。他吃驚地看着這位西廠廠公,不明白他緣何忽然從京城跑到這裡來。但汪直并沒有看嚴禮,隻是對着唐泛微微颔首。唐泛朝他拱拱手,沒有多言,轉身便與嚴禮匆匆離開,趕去韋家救火了。此時的韋家,正亂成一團。好端端的滿月酒宴變成了晦氣的場面,許多客人陸續離開,也有不少留下來看熱鬧,男主人韋策臉上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了,而其妻柴氏正忙着指揮下人送走客人,免得場面更亂。除了嫁給賀軒的大女兒韋氏,韋策還有四個女兒,都是各房小妾所出,大的十幾歲,也已經嫁人了,小的六歲,就是剛剛死去的韋朱娘。韋朱娘聰明伶俐,又承襲了母親的美貌,雖然韋策滿心盼望着要一個兒子,但這并不妨礙他對小女兒的喜愛。可惜這個備受寵愛的小女孩,此時就躺在剛剛被撈起來的水井旁邊,渾身濕淋淋的,已經沒了氣。她的母親趴在她旁邊嘤嘤哭泣。院子裡站了一大幫人,有翁縣令,有賀家的人,韋家的人,還有鎮上不少有頭有臉的士紳。以及跪在場中,雙頰腫起老高的賀澄。唐瑜則在旁邊抱着兒子,眼淚撲簌簌地掉。韋策面色鐵青,難掩憤怒,朝賀老爺子拱手道:“敢問親家,我将女兒嫁與你賀家,十數年來,她可曾犯過有違婦道的錯處?”賀老爺子不知道他想說什麼,隻道:“不曾。”韋策:“那我可曾仗着賀家的名頭,在外面任意妄為,坑蒙拐騙?”賀老爺子緩緩道:“也不曾,你我兩家結親十數載,相處頗為融洽,每回修橋鋪路,你韋家更是當仁不讓,實在令人欽佩,能有這樣的親家,是賀家的幸事。”韋策怒道:“既是如此,眼下證據确鑿,還請老爺子不要阻我為女兒讨回公道!”他死死盯着賀澄,對這個很有可能殺害自己女兒的兇手恨之入骨,若不是顧慮着還有翁縣令與賀家的人在場,他幾乎就要沖上去自己上手打了。賀老爺子沉聲道:“如今真相未明,一切有待大老爺查明,我賀家幾代清白,若真出了品行不正的子弟,無須親家出手,老夫就第一個不饒!”翁縣令歎了口氣:“先看看七郎如何說罷!”賀霖朝賀澄喝道:“逆子!還不快将事情由頭到尾仔細說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落在賀澄身上。他一個小孩子,幾時見過這等陣仗,再看父親兇神惡煞的面容,整個人早就傻了,隻是緊緊依偎着母親,不停地往她懷裡縮,小聲道:“我沒有推她,我沒有!”唐瑜抹幹眼淚,按住賀澄的肩膀,不讓他逃避,并直視着兒子的眼睛:“七郎,你好生與娘說,你之前有沒有跟韋家四姨吵過架?”雖然韋朱娘還比賀澄小一歲,但是因為她是韋氏的妹妹,而韋氏是賀澄的嬸嬸,兩人便是長輩與晚輩的關系。賀澄遲疑半晌,怯生生地點點頭。唐瑜問:“那吵完架,你去哪裡了?”賀澄看了父親一眼,低下頭,沒敢說話。賀霖一見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半生高傲,卻偏偏在功名場上折戟沉沙,當外在的榮光半點不剩,能夠維護着他的面子的,也就隻剩下那一點文人清名了,眼看賀澄害得他當衆顔面掃地,還很有可能讓賀家背上子孫不肖的罵名,賀霖頓時就火冒三丈,直接上前,粗暴地将賀澄從唐瑜懷中扯出來,揚起手中棍子,就要重重擊下。“不!”唐瑜來不及阻止,隻能一把将孩子抱住,自己則護在他身前。“住手!”伴随着一聲斷喝,賀霖隻覺得一道黑影從自己頭頂劈了下來,緊接着手臂一麻,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人就跟着往後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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