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這節日,和正旦比要随意一些,大家聚在一處看燈取樂也就是了,沒有那麼多規矩。皇爺今年有興緻,帶着太孫出宮去了,太子不耐煩過來,自己和一群老師在外頭看燈。太子妃、太孫妃帶了一屋子人進宮伺候張貴妃賞燈時,便得了格外的體面,雖說輩分小,但也能集體跟随在張貴妃、崔惠妃身後,簇擁着她們說笑遊走,在燈廊中指指點點地看燈取樂。&ldo;這走百病,雖說有趣得緊,但其實年年也都有走丢的。&rdo;張貴妃聽何仙仙說了些街上的事兒,不免悠然神往,也許是為了平息自己的羨慕之情,她一開口,倒是談起了走百病的弊端。&ldo;我做姑娘的時候,曾和養娘上街走過一次,那時候還小,懵懵懂懂的,看見熱鬧可不就被分了神,街上人又多。險些就被拐子拐了去,養娘怕得不成,以後再也不得出門了。&rdo;太子妃笑道,&ldo;娘娘還能去過一次,我們家那,從前不興這個,等時興這個了,我又已經嫁到行在,竟沒出門一次。那幾年,北平可沒心思搞這個。&rdo;張貴妃和她其實年紀相近,說不得也許還比太子妃小了一兩歲,聞言捂嘴笑道,&ldo;你要是願意走,現在就扮作個宮女出門走去,悄悄兒的,準保沒人知道。&rdo;太子妃道,&ldo;我可不敢,萬一被拐走了,可怎麼說呢?&rdo;說着,衆人都發一笑,張貴妃道,&ldo;今年我讓她們做了些燈謎,和外頭一樣,也是帶彩的。咱們去看看,都是誰拔了頭籌。&rdo;本朝宮廷,一直都是鼓勵宮女、宮妃讀書識字的,宣講女史除了講女誡以外,平時還經常開班教授宮女,宮妃身邊,也不乏識文斷字的老嬷嬷教導,因此雖不說各個都有文采,但一些粗淺的燈謎,倒也都能享受。衆人聞言,均欣然道,&ldo;咱們也想去猜一猜呢,不知猜中了,娘娘給不給賞賜。&rdo;今晚服侍人少,宮女泰半都去宮中各處轉悠了,燈籠光倒是星星點點的,妃嫔們也是一樣,都四散開遊樂。徐循跟在張貴妃身邊,倒沒撞見她懼怕的劉婕妤,又或者是韓麗妃等人,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更不願在張娘娘身邊奉承,亦步亦趨随着衆人一道走到燈廊底下,擡頭看見一個燈謎,上書&ldo;甜鹹苦辣各味俱備&rdo;,打的是一個字。這倒是正觸動了她的心事,一時不禁便看住了,倒是把張貴妃她們放過,自己站在燈謎底下琢磨了許久,越想越是有自滋味。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徐循這才回過神來,見是一白衣宮女,和同伴打鬧間無意擦撞,也不多加在意,見那一幹宮人惶恐下拜,隻是笑着擺了擺手,道,&ldo;你們去玩吧,仔細别擦撞到别的貴人是真的。&rdo;她如此和氣,宮人們都如釋重負,站起來偷着眼将她打量了幾眼,倒是面上都有恍然之色,想是認出她來了。當着她的面,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可才走了幾步,幾顆頭顱又都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又不斷回顧:畢竟年紀還小,沒什麼心機,這樣議論人家,人家如何察覺不到?徐循也問過幾個嬷嬷,知道這幾天,下房裡沒少傳她的事,對此,她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有幾分好笑。失笑搖了搖頭,擡頭又去琢磨這個燈謎,身後卻有人道,&ldo;這個燈謎雖淺,卻挺有意思的,你猜了個什麼字?&rdo;徐循一聽是男人聲氣,倒是吓了一跳,不過這聲音十分熟悉,她轉頭一看,果然太孫正含笑在廊邊陰影裡看着她,她便笑道,&ldo;大哥,你不是随皇爺出宮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rdo;&ldo;逛了逛,皇爺嫌外頭人太多了,吵得慌,就先回來了。&rdo;太孫直起身子,走到徐循身後,和她一道擡頭看向燈籠,笑道,&ldo;一條路都是花花綠綠的走馬燈籠,你都不看,就呆瞪着這個幹巴巴的八角宮燈,猜了有多久啊?别告訴我,猜了能有半個多時辰。&rdo;徐循一聽說,忙踮着腳看了一下張貴妃等人的所在,見她們已經走得隻剩遠遠的幾個小點了,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ldo;怕是有一會兒了,你瞧,貴妃娘娘都走遠啦。&rdo;&ldo;那你猜出來沒有呢?&rdo;太孫好像被她的愚鈍搞得有點無奈。徐循白了他一眼,道,&ldo;這還是猜出來了,這打的應該是個口字吧。&rdo;&ldo;五味缺個酸,稍微一細想就能猜出來了。&rdo;太孫點評道,&ldo;這樣燈謎,你也能想這麼久?&rdo;&ldo;我是覺得這話挺有道理的。&rdo;徐循為自己分辨,&ldo;可不就想住了?人生五味,這張口嘗過了、咽下去了,可不就都過去了?再甜再苦也都有個盡頭……唉,我也說不清,就覺得這燈謎作得挺好,作到了我心裡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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