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聽得簡直極為入神,她對眼前的這個少年幾乎有些刮目相看了:雖然年紀小,雖然是一臉的迷糊,但為人處事卻真不含糊。自己那點含而不露的詢問,他是聽得清清楚楚,答得明明白白。可又滴水不漏,不知情的人聽來,簡直覺得兩個人扯得無邊無際,也就是兩個人彼此心裡明白,這一問一答問的是什麼,答得又是什麼。她不禁又瞥了女兒一眼,見善桐一臉的無聊,知道她根本沒有聽懂這背後的含義,心中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的失望。孩子畢竟還是小了點……要是善榴在這裡,這番話她就能聽得懂了。善桐還不明白聽話要聽音的道理。桂家老九房強勢成這個樣子,桂元帥手裡握着西北的兵馬,有職官有什麼用,人家不給你兵,上哪說理去?要建功立業就得看老九房的臉色。他們宗房在族裡當然說一不二,似桂含沁這樣有世襲官職的分支,隻有比那些個沒有的更巴結宗房。老九房的當家太太,受的是衆人的捧,不是衆人的刁難。這一房的日子,的确是好過的。桂含沁的話裡透露出的信息,要數這一條最讓王氏滿意,緊接着他又談起了桂含春的人品,說得也坦白:桂元帥嚴厲成這個樣子,就是要擡舉親兒子,也得過了族人的眼,不能把個纨绔捧出來。所以老九房自己的家教肯定是嚴格的,桂含春可以代表老九房出來借糧,表現不優異,人品不過硬怎麼行?家世好,門房又強勢,自己也優秀……這樣的人家可不多見!就是桂家在西北沒有這樣大的聲勢,都說得上是善榴的良配。王氏倒不知不覺地歎了一口氣。桂含春是好的,善榴其實也真的不差,自己在京城見過了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是當娘的偏心,真很少有比得上善榴的。人又大方又有謀略,生得又好,談吐又好,管家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強。自己是把她做當家主母養起來的……西北到底不比京城,放言全陝西,比得上善榴的女兒家恐怕也沒有幾個。隻是楊家村和西安,說不遠不遠,也是三百裡的路。怎麼把善榴的好,展現在桂太太面前,還真是要費點心思‐‐畢竟年紀又差了三歲,就是擱在自己身上,那也得仔細掂量過女兒家的人品,再做打算呢。她這邊出起神來,那邊善桐卻無聊得很,見母親出神,便悄悄地沖桂含沁使眼色,又做口型問他,&ldo;你的差事辦得怎麼樣啊?&rdo;桂含沁也笑嘻嘻地看着她,他閃了王氏一眼,也做口型道,&ldo;都辦完啦,年前都沒我們的事了。&rdo;見善桐轉着眼珠子不知在想什麼,桂含沁又逗她,&ldo;表舅母在相女婿呢,看上我二哥了,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rdo;他口型做得畢竟快了,善桐費盡心思也隻看到了表舅母、相女婿幾個字。她不知不覺就把話說出口了,&ldo;什麼?我知道呀!&rdo;這句話竟把王氏給震得回神了,她莫名其妙地看了女兒一眼,見善桐和桂含沁都若無其事的,也就把這事擱到了一邊。才要再說些什麼,那邊望江又進來道,&ldo;外九房的海和老爺上主屋去了,老太太請您立刻過去說話,還帶話說,若是看到了表少爺,請表少爺晚上過來一道吃飯。&rdo;楊家村現在主要就圍繞借糧兩個字忙得厲害,王氏身為楊海清的妻子,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她忙下了炕笑道,&ldo;含沁不要介意,我們自家人失禮些也沒什麼,外九房卻是财主,眼下可得罪不得。&rdo;桂含沁忙笑道,&ldo;可不就是這話了?自家人真不必客氣。表舅母隻管去吧。&rdo;他沖善桐眨了眨眼,又笑道,&ldo;我一會進去找表哥表弟們說說話,就也過去給外姨祖母請安。&rdo;王氏懊惱地輕輕拍了拍大腿,&ldo;光顧着和你唠嗑了,倒是忘了認親改口的事。&rdo;她煩躁地看了窗外一眼,隻得道,&ldo;那等晚上大家請安的時候再說吧,含沁你隻管坐‐‐望江,把大姑娘請出來待客‐‐&rdo;一邊說,一邊又和桂含沁客氣了幾句,就急匆匆地出了院子。桂含沁眼珠子一轉,又攔住了要進後院的望江,笑嘻嘻地道,&ldo;不用麻煩大表姐了,一會兒我還要出去走走呢。勞動她換衣服出來也沒什麼意思,這口茶喝完了,我就去找幾個表弟說話。&rdo;其實他身為小輩外親,即使身份貴重,也沒必要當個上賓款待。望江雖然深知主母心事,無奈善桐那邊才洗過澡,一攤子亂還沒收拾,王氏又把家裡的年事大半都交給她來辦,一時間也沒往深處去想,便笑道,&ldo;那真怠慢了。‐‐妞妞兒,你可不許吵表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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