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也可以走這條思路,不過這樣,大太太隻會覺得她聰明,卻并不會覺得她有什麼特别的地方。大太太最恨的人,現在隻怕是四姨娘吧?七娘子微微笑了笑。&ldo;母親。&rdo;她擡起頭懇切地望着大太太,&ldo;四姨娘當時既然能蠱惑得了父親,現在要她來收拾後續,倒也不能說是有錯吧?&rdo;大太太有些驚訝,&ldo;這可不是姨娘該做的事!&rdo;四姨娘當時是僭越非分,大太太卻不可能在這時候還讓她非分下去。七娘子彎了彎嘴角。&ldo;四姨娘所求的,無非是三娘子有一門好的歸宿。&rdo;她心中一喟。若不是自己真的需要在正院立足下來,她也不想在三娘子的婚事上和四姨娘作對。&ldo;還有什麼事,比親自想辦法回了這門親,更能讓她心痛?&rdo;這個主意純粹就是為了折磨四姨娘,說不上穩妥大氣。大太太心底卻一下舒坦開來了。人争一口氣,佛受一柱香。四姨娘攪風攪雨,圖的不就是把三娘子說到個妥當的人家裡去?就偏要讓她親手攪碎這門親事!區區一個姨娘,也想和當家主母鬥?多的是辦法折騰你。大太太唇邊含笑。&ldo;胡鬧。&rdo;嘴上卻笑吟吟地嗔了一句,&ldo;這樣的事,哪裡是四姨娘一個姨娘能辦得了的。&rdo;七娘子隻是笑,沒有說話。隻看大太太的神色,就知道在這次測試裡,她得分不低。她不是初娘子,初娘子在為大太太出謀劃策之前,已經和她一起生活多年,感情牢固。诤谏這路子,一點都不适合她。如果此刻的她是初娘子,提出的可能是穩妥的辦法,隻可惜,她現在還要揣摩大太太的心意行事。隻好先曲意逢迎幾年了!大太太就又問起了西偏院那口污血的事。&ldo;……照你看,誰的嫌疑大些。&rdo;她神色不定。大太太隻是腦子單純了點,有時候轉不過彎來。但是要拿捏她這個庶女,還是很容易的。這一問,就是在提醒七娘子,她将來的榮華富貴,和九哥息息相關。七娘子在正院主要的用處,還是要保住九哥。七娘子心中就是一動。一下想到了立春略帶祈盼的眼神。&ldo;這話關系重大,我不敢說……&rdo;她欲言又止。&ldo;不過……&rdo;&ldo;在我面前,還有什麼話是不敢說的?&rdo;大太太笑着拍了拍七娘子的手。神色終于有了一絲真心的親近。七娘子就徐徐談起了小雪的舉動。&ldo;……這丫鬟能進九哥屋裡服侍,按理說來,也應該是個機靈人。&rdo;她眉間帶了隐憂,&ldo;隻是在那樣敏感的時刻,還端了一盤吃的進了九哥屋裡。&rdo;小雪吃了那盤來曆不明的美食,沒有過多久,淨房就出現了一口黑血。怎麼看,小雪都有瓜田李下的嫌疑。大太太難掩震驚,沉思不語。&ldo;不過,以小雪的出身,如果都能被買通的話……是小七多想了。&rdo;七娘子很有幾分不好意思。大太太隻是冷笑了一聲,沒有搭七娘子的話頭,自顧自地沉吟了起來。七娘子咬了咬牙。又想起了當年九姨娘眼角眉梢,不時流露出的幽怨。如果不是進了楊府當姨娘,以九姨娘的手藝,就算做一門普通的親事,怎麼說,也都是明媒正娶的嫡妻。為人作妾,實在是太艱辛的一條路!&ldo;母親。&rdo;她懇切地低喚。大太太回過神來。&ldo;……九哥漸漸地大了。&rdo;七娘子垂下眸子,流露了一絲憂心。&ldo;長年累月地住在東次間,也不是個事。&rdo;兩三年内,九哥是必定要搬出主屋的。大太太點了點頭,明白了七娘子的意思。九哥的性命,牽連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他身邊的人,就必須是千錘百煉過的穩妥。&ldo;所以小七想着,向母親求一個屋裡的大丫環,放在他身邊服侍……&rdo;七娘子仰起臉,臉上寫滿了懇求。大太太心中一動。看來七娘子也很清楚,九哥對她的意義。整個楊府,恐怕除了自己,也就是七娘子能夠設身處地地為九哥打算了吧?她就歎了口氣,難得地說了真話。&ldo;傻丫頭,小雪和處暑,難道不是我屋裡撥過去的嗎?&rdo;連小雪和處暑都有了嫌疑,還有誰是能夠放心的?七娘子眼波流轉,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ldo;所以,小七想的,是立春姐……&rdo;立春沒有父母,孤身一人在府中,也沒有什麼幹媽、幹姐妹。所以她能依靠的隻有大太太的喜愛。又跟在大太太身邊,經曆了風風雨雨,大太太不在家的幾個月,要不是立春悉心服侍,恐怕九哥都早出事了。這樣身家清白,又能絕對信任的大丫環,大太太身邊也隻有立春一個而已。給了九哥,大太太身邊倒少了個幫手。再說,她都早為立春安排好了前程。恐怕七娘子也是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非分,所以才不好意思吧。大太太面現遊移。七娘子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把玩着裙邊的流蘇。大太太就随口轉了話題,&ldo;到正院也幾個月了,怎麼身上還沒有多少首飾?&rdo;七娘子隻是戴了一朵銀珠花和一對翡翠手镯,什麼約指、禁步、玉佩,都沒見七娘子戴過。也不等七娘子回答,就又道,&ldo;眼下家裡有客人,倒不大方便請銀樓的人上門。回頭,我讓人送些我以前戴的玩意先應付着,等客人走了,再給你們姐妹打首飾。&rdo;這就是這次測試的得分了。七娘子就笑着起身告辭,又關切地,&ldo;母親連日辛勞,這幾日重陽佳節,難免又要陪三姨出門應酬,務必要保重身體。&rdo;關心的話,誰都愛聽。大太太就露了笑,&ldo;還是小七懂事,你二姐和五姐,哪裡會說這麼中聽的話。&rdo;二娘子和五娘子的确都不是會甜言蜜語的人。七娘子卻微微一愣。看來大太太沒有聽懂她話裡的意思。她也沒有多說,就含笑退出了堂屋。大太太的臉色,又深沉下來。她靠在蜀錦連綿彩紋迎枕上,默默地出起了神。過了半晌,才起身叫立春。&ldo;到小庫房找藥媽媽,把我年輕時的那些首飾搜羅兩匣子過來。&rdo;立春清脆地應了一聲,又問,&ldo;是要賞下人,還是‐‐&rdo;&ldo;七娘子來了正院幾個月了,手裡還是我當時賞白露的一對镯子。&rdo;大太太皺起眉。&ldo;這怎麼成……有時我看不到的事,你就該提醒我,一拖,就拖了小半年才給她找首飾。&rdo;立春微露笑意,&ldo;太太責怪的是。&rdo;她福了福身,&ldo;立春辦事不經心,給太太添麻煩了。&rdo;轉身出去,沒有多久,捧了兩大匣子首飾進來。&ldo;我眼淺,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這些太太再挑一挑。&rdo;她笑吟吟地把匣子放到了大太太身邊。大太太就漫不經心地在匣子裡翻檢着年輕時佩戴的名貴首飾。&ldo;七娘子這幾個月和九哥處得怎麼樣?&rdo;立春心頭一緊,字斟句酌地回答,&ldo;兩姐弟性子倒不大投合,雖然東西屋住着,但平時話也不多。&rdo;大太太若有所思。又打量立春。立春臉上是盈盈的笑意,喜慶又有些嬌媚。身子擺動間,無意就露出了少女的甜美。&ldo;……就把這些送到七娘子屋裡吧!&rdo;她挑了滿滿的一匣子首飾,&ldo;再挑一些,給五姐送去。&rdo;立春就利落地收拾起了大太太挑出來的首飾。簪環是嬌貴的東西,大太太拿在手上看過,都是随手丢進匣子裡,現在卻要一樣一樣,拿綢緞套子套好了,才能碼進匣子裡。&ldo;這幾個月,你在西偏院住着,可有覺出她生活上的不便?&rdo;大太太望着立春的背影,又問了一句。立春沉思片刻,轉身笑吟吟地搖了搖頭,&ldo;從南偏院到了正院……七娘子恐怕是看什麼都覺得好吧。&rdo;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ldo;倒是奴婢細看着,倒座南房被占了幾間,西偏院地方有些狹小了。&rdo;又撇清了七娘子,又為她說了話。什麼時候立春和七娘子這樣親近起來?大太太心中就有些發沉。立春也留意到了她的沉默。一下就流了一脊背冷汗。大太太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了,在大太太身邊服侍的這幾年,她還會不清楚大太太的多疑與小氣?自己是大太太身邊的人,對小姐們,本來不應該有自己的喜惡,也不好私底下和小姐們結交……她回過身,又拿起了綢套子,手卻有些發抖,送了幾下,才将金钗送進了綢中。&ldo;不瞞您說。&rdo;語調卻極輕快,&ldo;這幾個月住在一個院子裡,奴婢倒覺得,七娘子性情穩重,遇事肯為人着想,雖然老成了些,但也很讨人喜歡!&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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