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反倒心中一松。兩個人友好,有很多種情況。可能是互相欣賞,也可能是有利益交換。不過,如果立春真的靠向了七娘子,又哪裡會明面上說七娘子的好話?&ldo;嗯,七娘子的性子,和九哥一點都不一樣。&rdo;她點了點頭。&ldo;這些送到五姐那裡去吧!&rdo;又想起來問立春,&ldo;寶慶銀可送二娘子的那批貨來了?&rdo;寶慶銀是江南數得上名号的銀樓,大太太一向喜歡他們家的首飾。&ldo;昨日遣人去問,還有少許沒有造好,大約十月前總可以送來了。&rdo;立春笑着回答。&ldo;嗯。&rdo;大太太不由得感慨,&ldo;十一月,二娘子就要出門了。&rdo;立春和大太太說了些閑話,陪着大太太感慨了一番,就端着匣子,先去東偏院送了首飾,又去了西偏院。她常來常往,已是熟門熟路,掀簾子進了裡屋,就聽到七娘子和白露說話的聲音。&ldo;今年臘月要放一批人出去婚嫁……&rdo;41、登臨立春就頓住了腳步。白露費盡心思,離開主屋,怕的是什麼,立春心底也很清楚……有梁媽媽做她的靠山,恐怕到了臘月,白露就要放出去嫁人了。七娘子勢必就少了臂膀。難得她還主動與白露談起此事……立春就放重了腳步,笑吟吟地進了東裡間。&ldo;大太太派我給七娘子送點首飾。&rdo;七娘子和白露都止住了話頭。白露忙上前接過了匣子。&ldo;辛苦立春姐了。&rdo;她喜孜孜地把匣子端到了梳妝台前。&ldo;我去倒茶。&rdo;七娘子就拉了拉立春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ldo;今年臘月,要放一批人出去婚嫁。&rdo;還是一樣的開場白。立春心頭一緊,就應了一聲。自從把這事暗地裡托付給七娘子,她就有了些盼頭。可是此時聽到七娘子主動提起了這話,她卻又緊張起來,一時,倒不敢聽下去。&ldo;恐怕你和白露的年紀都還沒到,&rdo;七娘子頓了頓。立春的心就直沉了下去,臉色有些發暗。&ldo;謝過七娘子挂念。&rdo;她和白露的年紀的确都小了些,楊家規矩,丫鬟一般是到了二十歲上,才放出來配人的。&ldo;不過……&rdo;七娘子續道,&ldo;我已經和母親提起了,想把你放到九哥屋裡……&rdo;她有些歉然地笑了笑,&ldo;總是要先和你說一聲,不然,倒顯得我在暗地裡給你使絆子了。&rdo;從正院降到少爺屋裡,的确不能說是什麼好事,再說,九哥今年才七歲,立夏都十六了,服侍幾年,也就出去配人,不會有什麼特别的體面。立春卻是一下就紅了眼圈。大太太才回來幾天,七娘子就為她打下了鋪墊。其實當時把心事向七娘子吐露出來,不過是聊勝于無,為自己多布置一條後路而已。七娘子又不受寵,年紀又小,在大太太跟前哪裡說的上話?沒想到,七娘子竟然真的把事情往心底去了。&ldo;我忘不了您的情!&rdo;她一把握住了七娘子的手。立春真的有些動情了。七娘子忙抽出手,拍了拍她膝頭。&ldo;仔細被人看見了笑話。&rdo;立春也就低頭拭淚,斷斷續續地訴說,&ldo;深宅大院,隻身一人……&rdo;七娘子也陪着立春歎了一口氣。大太太又是這樣的性子。立春身為她身邊的大丫環,難免遭人眼紅。平時明裡暗裡,隻怕沒少受氣。&ldo;慢慢都會好的。&rdo;她安慰立春,&ldo;誰的體面,都是慢慢掙出來的。&rdo;誰說這句話,都沒有七娘子來得真切。想當初才到正院的時候,不過是個沒臉面的庶女,連賞錢都掏不出來。現在,大太太跟前,她都說得上話了。一下,又得了這麼多的賞賜……立春心底就泛開了一陣暖流。&ldo;是。&rdo;她抹了抹眼淚,漸漸平靜了下來。&ldo;多謝七娘子提點……該如何行事,我心中有數的!&rdo;把九哥交到立春手裡,大太太自然要先思量一段日子。不說别的,也要看看立春行事是否穩妥,能不能照料好九哥。該怎麼表現,就得立春自己拿捏了。七娘子點了點頭,&ldo;瓜田李下……立春姐以後沒事,就别來西偏院走動了。&rdo;這話她說得很坦然。以大太太的多疑,立春來西偏院的次數多了,反倒可能招惹她的疑惑,覺得七娘子是因為和立春勾結上了,才推薦她進九哥屋裡。立春心領神會,點頭出了西偏院。回到大太太屋裡,笑吟吟地向她回報了七娘子的感激。&ldo;到底沒有見過多少富貴,拉着奴婢問了好些話。&rdo;&ldo;哦?&rdo;大太太很有興緻,&ldo;都說什麼了?&rdo;&ldo;太太手裡的好東西,有些七娘子都不認得!&rdo;立春捂住嘴笑了起來。大太太心中就很熨帖,嘴角微翹,&ldo;我做姑娘的時候,也很愛俏,在首飾上的确用了心。&rdo;七娘子的确也在鑒賞大太太給的一匣子首飾。大太太是真的一點都不看重錢财。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筆。這一匣子首飾拿出去,置換上百頃田地,是不成問題的。赤金頭面就有好幾副,都是預備着節下全套佩戴出去的,七娘子本來隻有一套白銀頭面,手工還不算細緻。清明、端午,都随便打發過去,但年節下卻不好打發,不說别的,臘月祭祖時,就要把頭面戴出去。現在有了大太太給的全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面,就不至于在姐妹面前露怯了。白露小心翼翼地把首飾分門别類,這樣大套的頭面,單獨收到了襯着漳絨的盒子裡。還有巧奪天工的樓閣人物耳環、累絲翠樓的金钗、點翠鴛鴦戲蓮花的簪環、玉蝴蝶禁步……簡直看花了人眼!七娘子就笑着找出了一對翠綠的碧玉镯,問白露,&ldo;好看嗎?&rdo;白露點了點頭,&ldo;看上去像是獨山玉,也算是珍品了。&rdo;宅門大院裡的婦人丫鬟,對首飾的賞鑒,那是個頂個的拿手。七娘子就笑着遞給了白露。&ldo;當時拔了一對手镯給我,現在還你一對。&rdo;白露有些猶豫。這有點太貴重了,這麼好的獨山玉,恐怕就連太太小姐手中,也不多見。看了看七娘子的笑臉,她咬了咬牙,就點頭收了下來。&ldo;謝七娘子的賞賜!&rdo;七娘子平時是從來不和丫鬟們玩什麼虛情假意的。告誡你的時候,一臉認真。賞你的時候,也是實實在在。再推卻,反倒顯得自己小氣。七娘子就笑着點了點頭。又翻找出一對輕巧的累絲嵌珍珠的赤金镯子給自己換上。以前沒有首飾戴,隻好戴丫鬟送的翡翠镯,現在得了新首飾,當然要立刻穿戴起來,才不至于辜負了大太太的好意。又找了一支金玉魚寶簪來,吩咐白露,&ldo;把立夏叫來吧!&rdo;立夏來了,她當着白露的面,把寶簪遞給了立夏,又找了一朵金牡丹,遞給白露。&ldo;镯子是還你的,這才是賞的。&rdo;寶簪要比金牡丹貴重一些。兩個丫鬟都沒有什麼不滿。七娘子看在眼裡,暗暗點頭。又和白露咬耳朵,&ldo;聽太太的口氣,今年臘月放的那批人裡,恐怕沒有你。&rdo;如果白露急着出去嫁人,那就要托梁媽媽去大太太面前求情了。白露神色坦然,&ldo;在七娘子屋裡多服侍幾年,是我的福分。&rdo;這也是真心話。就算沒有兩件新得的首飾,她也不會去求幹媽。新晉的管事媳婦,就算有梁媽媽提拔,幾年内,也都隻能在油水不多的去處打轉。七娘子雖然現在手頭還是緊了點,但出手大方……行事又有闆有眼,眼看着在正院漸漸有了體面。三年後,恐怕就是個紅人了。到那時候說親,倒要比現在急急忙忙的找人家來得好。七娘子寬慰地笑了。她也很滿意白露。如果白露一心想出去,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既然大家都想再合作幾年,那是再好也不過了。&ldo;這幾年,你多教教立夏。&rdo;她看了立夏一眼。立夏正把玩着那支寶簪,臉上寫着新奇二字。白露也看了看立夏,笑了起來。雖然她很得七娘子的歡心,但說到七娘子的嫡系,那當然還是立夏了。第二天早起,白露就送上了一盤菊花。&ldo;有月朵、有金精、有家菊。&rdo;她笑盈盈地為七娘子挑了一朵小小的黃甘菊,&ldo;這個好,又雅緻又不奪色。&rdo;七娘子不大喜歡佩戴過于鮮豔、誇張的大朵鮮花,一般都隻挑選初放的半含蓓蕾。又為七娘子換上了銀紅細綢襖,佩上大太太給的金團花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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