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媽媽這幾天在下人堆裡打滾,小道消息聽了不少,上層人士的想法卻是一抹黑,忙虛心請教,&ldo;這又怎麼說?底下人卻都說,府裡要比原來更太平了。&rdo;初娘子就對着鏡子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ldo;承蒙老爺看得起我們大姑爺,私底下對大姑爺透出,想把他引介到張唯亭先生座下……還囑咐他到時候回家不要聲張封家案首的事。&rdo;她擰開了花露瓶子,懶洋洋地灑了幾滴進衣領,&ldo;外院全是老爺的人,把消息瞞得風雨不透,太太竟是如死人一般,半點都不知道。&rdo;老爺已經開始提拔封家了!姚媽媽就倒抽了一口冷氣。&ldo;這又怎麼瞞得下去!&rdo;她也有幾分疑惑,&ldo;這銀花案首的名頭,太太是一點沒有聽說?&rdo;&ldo;通不過是傳了幾個月,太太的心思,也不在這事上頭。&rdo;初娘子又自失笑,&ldo;也不知道二嬸給她吃了什麼迷魂藥,還重新動起了過繼的念頭,說是今年下半年想把兩個侄子接回來冷眼考量考量,若是人品比九哥更敦厚,或許就過繼進來給九哥做伴……&rdo;姚媽媽吓得簡直站都站不穩了。這兩個消息,不論哪一個都能在府裡掀起腥風血雨。也沒有哪一個可能長長久久的瞞下去。封家人既然進了張唯亭先生座下,又是少年案首,中舉人,那是遲早的事。看在大老爺和張唯亭的面子上,名次也不會太低的,說不準就是個解元。秀才案首,不算稀奇。解元的名字大太太總聽得到了吧?這一聽姓封,順藤摸瓜那麼一查,還有什麼查不出來的?饒是不知道的時候,都還嫌九哥和她不齊心,都想得到半路過繼個侄子來調教。這要是知道了還了得?府裡恐怕都要被大太太翻過來了。再說過繼的事……大老爺隻要沒有瘋,都不會過繼個侄子進家門。九哥沒出生的時候,大太太幾次想松口,都被大老爺頂回去了。逼得急了,甚至還和本家聯系上了。想要在族裡暗暗留意些命苦的孤兒……大老爺和本家之間的恩怨,姚媽媽又哪裡不清楚。就算九哥夭折,大老爺都不會過繼親侄子!大太太的這想頭哪怕隻是被大老爺猜出了一點影子,立刻就又是一場風暴。&ldo;四姨娘恐怕要重新起來了!&rdo;姚媽媽脫口而出。鹬蚌相争,漁翁得利。要不是大太太娘家勢大,大老爺又和本家鬧翻了,也不會死命擡舉起四姨娘。兩夫妻要是再鬧得勢同水火,四姨娘隻怕要更得寵了。初娘子哈哈大笑。&ldo;四姨娘也有自己的心思嘛。&rdo;她的語調很輕松,&ldo;她又不傻,一個姨娘,還能翻了天去?老爺要用她氣太太,那是老爺的事,她未必會聽命!&rdo;姚媽媽就很有些不懂了。&ldo;現在她想的,就是三妹和四妹的親事……可你看這府裡的老爺太太,有哪一個是會如了她的意,給她們順順當當地找兩門好親事的?&rdo;大太太自不必提,大老爺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寵愛四房,為的就是遏制大太太。如果四姨娘不聽話,他也自然會以親事來挾制四姨娘。再說,這官宦人家,兒女的親事,從來也都不簡單……當年大太太嫁進楊家,又豈是心甘情願?姚媽媽扶額,&ldo;這在餘杭住久了,竟是忘了府裡的三國鼎立!真真是費腦筋!&rdo;&ldo;這就費腦筋了?&rdo;初娘子梳理起秀發,&ldo;大姑爺和九哥在張先生府裡遇見了封案首,小祖宗可是一點訝異都沒有……&rdo;姚媽媽和九哥也不是沒有相處過。這孩子可不是能藏住驚訝的性子。見到封家少爺,一點訝異都沒有,那就是已經見過幾次了?卻和大老爺一起瞞着大太太……才這麼點大,就懂得瞞着嫡母,扶持生母娘家了。&ldo;再有五妹那個炮仗,七妹這一個深潭……接下去這幾年,家裡不熱鬧怎麼辦?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rdo;初娘子就站起身,漫不經心地議論,&ldo;還有二叔二嬸這對臭不要臉的老不死虎視眈眈,不熱鬧,那是誰都不會答應的!&rdo;姚媽媽已經被鬧得頭暈目眩了。看着初娘子要往内室走,她忙追着問了一句。&ldo;那您、那您還真打算聽了二房的話,跟二老爺親近呀?&rdo;初娘子和二太太關系一向不佳。兩房勢同水火的那幾年,二太太沒有少在初娘子手上吃虧。如今這一回來,二太太卻是殷勤得不得了……誰都知道這裡面有鬼了。初娘子腳步不停,一邊和姚媽媽說話一邊進了卧房。&ldo;所以說,我一向佩服二嬸,不要臉也不要臉得坦蕩蕩,又總是那麼幹脆。&rdo;李意興伏在枕上,已是打起了震天的呼噜,手裡還握了半卷書。&ldo;難得二叔舍得提攜後輩,我怎麼好意思說不?&rdo;初娘子就望着夫婿,降低了音量。&ldo;她指望從我這撈好處,那卻是不能……九哥這孩子機靈聰慧,我還指望他護着大姑爺,怎能讓她如願?&rdo;姚媽媽就痛苦地問,&ldo;那咱們該怎麼……怎麼……&rdo;她卻是說不下去了。這千頭萬緒的,就連該怎麼梳理清楚裡頭的利害關系,姚媽媽都沒個思路。初娘子慢慢地坐到李意興身邊,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ldo;這就要看七妹的了。&rdo;她垂下眼,示意姚媽媽退出卧房。&ldo;也隻能看她的了……我一個出嫁的女兒,又能做什麼?&rdo;姚媽媽隻好住了嘴,垂手退出了卧房。李意興緩緩睜開眼,樸實的臉上,一片迷茫。&ldo;你們在說什麼。&rdo;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語調朦胧。初娘子眼底隻有溫柔。&ldo;你不懂的事!&rdo;李意興也就不再問,往裡挪了一個身位,讓初娘子上床。&ldo;我們什麼時候回餘杭啊?&rdo;他的聲音悶在被子裡,有些模糊,帶着淡淡的委屈。&ldo;想家啦?&rdo;初娘子就靠在了李意興堅實的臂膀上。&ldo;嗯!&rdo;應得又快又急。和小孩子一樣,心事藏都藏不住……&ldo;我也想餘杭了。&rdo;初娘子就悄悄在李意興耳邊回答。&ldo;我還想你了!&rdo;李意興翻了個身,納悶地望着妻子,&ldo;傻娘魚,我不就在你身邊?&rdo;初娘子就咬住唇,慢慢地、一顆一顆地解開了衣領上的盤扣。李意興傻傻地望着她,不由自主長大了嘴巴。眼裡的驚喜與驚豔,就像是最有力的誇獎,讓初娘子一下美成了天仙。總督府裡永遠都甩不掉的陰霾,就漸漸地退出了卧房。64、陰冷端午日,衆位小兒女系長命縷,額前畫王,配了艾虎喝過雄黃酒,便進了百芳園玩耍。八娘子怯生生地找五娘子,&ldo;五姐姐,我端午後也要到家學上課了哩。&rdo;這孩子也長高了不少,不過較之同齡的九哥、七娘子,依然是怯弱得多,說話間,帶着嗽喘之音。五娘子還有些不解,&ldo;來了就來了嘛!&rdo;六娘子卻是一把拉起了把八娘子的手,笑吟吟地和她手拖着手咬起了耳朵。初娘子就笑着把五娘子叫到身邊,和她說起了私話。三娘子與四娘子遠遠地在聚八仙那頭采瓊花。七娘子也樂得清靜,索性遠遠地踱到浣紗塢跟前,和人群拉開了距離。端午是大節氣,百芳園裡處處都很熱鬧,連一向深居簡出的大姨娘和五姨娘都穿了淺紅色的絹裳,在假山下靠着太湖石說話。看到七娘子經過,兩個人都露出笑容,恭謹起身。&ldo;七娘子!&rdo;這兩個姨娘除了每天給大太太請安外,每日裡隻在長青樓潛心修佛。但對府内的局勢,卻把把握得很精到。此時再面對七娘子,就多了形于外的敬重,好似以往對二娘子的态度一樣。七娘子心中一動,索性站住了腳。大太太既然說了,三姨娘的事不方便對一個沒出嫁的小女孩透露,其實就等于是給了她知情權。不過礙着嫡母的面子,沒有明說罷了。大姨娘是早于三姨娘被擡舉的老人了,問她,不比問誰都妥當?看到七娘子欲言又止,兩個姨娘也交換了幾個眼色。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看來是有備而來了……七娘子也沒有太過訝異。她到現在才想到這一點,并不代表大姨娘和五姨娘也這麼遲鈍。七娘子平時事務繁多,要應付的人形形色色,但大姨娘和五姨娘幾乎已經完全退出了舞台,一心修佛……能麻煩到她們倆的事,也并不太多。她就笑着問過了兩位姨娘的好。&ldo;今年熱得早,才進了五月,就要穿紗衫了!&rdo;和兩位姨娘寒暄了起來。大姨娘和五姨娘都說是七娘子年紀小,禁不住熱。&ldo;到了咱們這把年紀,還沒有過立秋,就恨不得套上棉襖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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