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就笑着打趣兩個姨娘,&ldo;母親都還沒有說老,你們怎麼就說上了。&rdo;大姨娘和五姨娘連忙自責,&ldo;失言了,失言了。&rdo;在深宅大院裡,什麼事都講究個身份地位。以七娘子如今的身份,也隻有在大太太和大老爺跟前要低頭伏小,在這兩個失了寵的姨娘跟前,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小姐。&ldo;輕紅閣收拾了一番,倒是襯得那幾樹毛桃格外的青。&rdo;七娘子就指了不遠處的小樓,和兩個姨娘拉家常。&ldo;也不知道往年這桃子都是什麼時候紅起來的,倒叫我進進出出,看了嘴饞。&rdo;大姨娘不由失笑,&ldo;七娘子說笑了,您屋裡還能短了幾個桃子?&rdo;五姨娘卻面露沉思。七娘子微微一笑,沒有答話。五姨娘就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往事,&ldo;想當年三房在世的時候,這十多株桃樹是年年都不打果的……過了花期,就把小小的果苞全打下來,免得耗盡了樹的精氣,來年的桃花就開得不好了。&rdo;能在深宅大院裡混出個姨娘來,就算老實,也都有限。七娘子就好奇地應了一聲,&ldo;原來如此。&rdo;&ldo;其實也都是三房的窮講究!&rdo;大姨娘望着輕紅閣的目光裡,有緬懷,也有一絲絲的恨意,&ldo;那時候她得寵!連太太的面子都敢落……老爺也由着她折騰,可惜,怎麼折騰,都還是個姨娘!也隻好在這樣的地方講究着了。&rdo;&ldo;老爺是真被鬼迷了心竅!&rdo;五姨娘餘悸猶存,&ldo;那時候我還是太太身邊的丫頭……老爺連着四五個月宿在她屋裡,一門心思要給她個子嗣,好讓她下半輩子有個依靠。什麼四姨娘、六姨娘,都要靠邊站!&rdo;三姨娘當年居然如此受寵!&ldo;那時候五姐都還沒出生吧?&rdo;七娘子也做感慨狀。大姨娘就冷笑起來,&ldo;何止五娘子,連四娘子都沒影兒呢……&rdo;大太太和四姨娘都還是可以生育的年紀,也都隻有一個女兒。肯定把三姨娘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現在後宅的這點争鬥,和當年的腥風血雨比起來,恐怕都不算什麼了。&ldo;七娘子怕是不知道,三姨娘原本是江浙一帶最當紅的清官人……&rdo;大姨娘有些不好意思,&ldo;唉,您還是孩子,我們是不該多說的!&rdo;七娘子就垂下眼,也露出了幾分羞澀,&ldo;倒是聽說過她出身不大幹淨……&rdo;五姨娘就笑着拉起了七娘子的手,三人一道,款款往人迹罕至的假山深處行去。&ldo;這樣出身的女兒家,恐怕都吃過來路不明的藥……三姨娘一直沒有生育,心裡也很着急。&rdo;她頓了頓,&ldo;在後宅裡,除了老爺外,她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恐怕就是這樣,事情都悶在心裡,終于有些瘋瘋癫癫起來……就做出了些見不得人的事。&rdo;七娘子就配合地做出了驚訝又好奇的表情。她也的确很好奇。能力壓大太太與四姨娘,霸寵後宅,看來這三姨娘并不是什麼簡單人物。想必她的死,也充滿了故事。五姨娘正要說話,卻又閉上了嘴,露出了傾聽的神色。七娘子這才注意到有足音往假山方向傳來。接着,幾個人都聽到了初娘子的笑聲,&ldo;自從出嫁了,走過最遠的路也就是從這畝田走到那畝田,好久沒爬假山了。&rdo;大姑爺木讷的聲音傳了過來,&ldo;來年帶你去爬天目山。&rdo;兩個姨娘忙和七娘子一起繞出了假山,向初娘子、大姑爺行禮。&ldo;原來七妹在這裡。&rdo;初娘子眼睛就是一亮,&ldo;方才四處都沒見你,六妹還念叨來着。&rdo;&ldo;大姐。&rdo;七娘子禮數周全,&ldo;大姐夫。&rdo;李意興就又紅了臉,吃吃艾艾地說不出話來。初娘子就埋怨地白了他一眼,&ldo;算啦,你回餘容苑歇着吧!&rdo;到處都是女眷,大姑爺也的确不方便在百芳園裡行走。李意興如蒙大赦,一邊擦着腮邊的汗,一邊急匆匆地順着假山走向了萬花溪上的小竹橋。初娘子又笑着招呼七娘子,&ldo;五妹、六妹、八妹都在小香雪蕩秋千,三妹、四妹在萬花流落裡坐船,你就陪姐姐在假山上坐坐吧。&rdo;七娘子欣然從命,與大姨娘、五姨娘作别,跟着初娘子輕盈地拐上了假山。大姨娘與五姨娘目送她們進了四宜亭,這才相視一笑。&ldo;初娘子還是那樣有心計。&rdo;大姨娘就感慨。五姨娘忙拉了拉大姨娘的衣袖,&ldo;在園子裡說話還這麼不謹慎……&rdo;大姨娘也有些後怕,兩人左右張望片刻,見來往行人,都沒有留意到大姨娘的那句話,這才相攜遠去。初娘子這次歸甯,倒是給身邊的丫鬟與媽媽都放了假,兩人進了四宜亭,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七娘子隻好随口招呼了假山下的丫鬟,讓她去西偏院傳話,叫白露進小廚房端些茶水點心進來。初娘子就含笑看着七娘子分派下人,有條有理地招待着七娘子。雖然年紀差别很大,但初娘子歸甯是客,的确應該由七娘子來安頓她。看來,這孩子年紀雖然小,但處事卻的确很老成。白露很快就帶着立夏,端了食盒、茶水進了四宜亭。&ldo;初娘子最愛吃曹嫂子做的乳酥拌紅果,&rdo;白露看來和初娘子也十分熟稔,笑吟吟地邀功,&ldo;我泥了曹嫂子老半天,才請動了她下廚……初娘子拿什麼謝我?&rdo;初娘子就笑着擰了擰白露的手背,&ldo;就拿這一擰謝你得了。&rdo;白露一扭身,笑着就逃下了假山,立夏不言不語地跟在後頭。七娘子心下納罕:想不到白露和初娘子之間居然這樣言笑無忌。&ldo;當年白露是托了姚媽媽的面子才進正院服侍的,姚媽媽是我的養娘……她常來看望,一來二去,也就有些情分。&rdo;初娘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讓七娘子,&ldo;難得曹嫂子還記得在紅果上裹一層糖汁……我口甜,這酸紅果,非得加了糖汁才能入口。你嘗嘗看,好吃就多吃幾個。&rdo;七娘子果然就叉起了一個小紅果放進口中。從四宜亭上望下去,聚八仙的瓊花開得是真美,團團如扇,更如雪。初娘子一時就看得癡了。七娘子也沒有說話。初娘子一見她來,就打發大姐夫回了餘容苑,又拖着她來爬假山,當然不是無的放矢。看她這樣沉得住氣,初娘子對她卻是又多了幾分欣賞。&ldo;你這孩子倒是古怪。&rdo;她就笑着和七娘子拉家常。&ldo;雖說庶女總要老成些,但卻也沒見你這樣,和大姨娘、五姨娘說得來的。&rdo;&ldo;兩個姨娘都很和氣。&rdo;七娘子也和初娘子打起了太極,&ldo;我性子古怪,反倒是和長輩們更談得來,與同輩的姐妹,就有些格格不入。&rdo;&ldo;你是太太身邊的小錦囊嘛。&rdo;初娘子抿唇一笑,&ldo;太太還和我誇你來着,說是自從你進了正院,她遇事就有了商量的人,等你再大幾歲,恐怕大小事情,都要交到你身上了!&rdo;&ldo;有五姐在,又哪裡輪得到我管家。&rdo;七娘子不以為然。&ldo;太太不過是當着姐姐的面,不好意思說我的短處罷了。&rdo;這大宅門上上下下,千頭萬緒,很多事都不是她一個庶女能夠涉足的,大太太如果不是在家事上耗費了太多心思,也未必就不能獨自應付後宅的争鬥。初娘子眼神一閃:這孩子小小年紀,進退得宜,又深知分寸……她的笑容更溫和了。說不定,七娘子還真能鎮住楊家的後院。兩個人又客套了一會,初娘子像是不經意,就提起了輕紅閣的往事。&ldo;剛才五姨娘的話,我也聽到了一耳朵……這三房也的确有些陰魂不散,人去了這麼多年,還出來作祟,累得我們家的四少爺都遭了血光之災。&rdo;七娘子不由得精神一振。身為這樁風波的當事人與嫌疑人之一,大太太是肯定不會把事情真相與她分享的。初娘子身為大太太身邊的錦囊袋,這次回門,大太太說不準就原原本本地把這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初娘子,讓初娘子來給她分析局面、找出真兇。她就渴望地看向了初娘子,&ldo;不瞞姐姐,這事雲山霧罩的,我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怎麼九哥受傷,又能扯到三姨娘頭上……&rdo;&ldo;三房當年在後院,實在是太嚣張了。&rdo;初娘子卻沒有搭七娘子的話頭。&ldo;那時候五妹都還沒有出生,二妹才剛剛懂事,我也就是你這樣的年紀。&rdo;七娘子隻好做洗耳恭聽狀。初娘子黑白分明的杏眼裡,也多了少許傷懷,&ldo;三姨娘是老爺親自贖的身,才進門的那幾年,真是風頭無二,千恩萬寵……别看四房現在俨然是&lso;副太太&rso;的樣子,當年在三房跟前,連聲大氣都不敢喘。除了太太,她竟是誰都不放在眼裡了。就連對老爺也都是一時好一時壞,好起來如膠似漆,壞起來,竟是能把父親趕出輕紅閣,鎖了門不讓父親進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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