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愚耕先生是滔滔不絕,有些店鋪的曆史他比掌櫃都門清,倒是顧昭很少說話,畢竟看着這些東西,無法不使他産生敬畏感,這裡所有的器皿都體現了這一代古人的科學生産力。他們走了一會,東西倒是沒買,顧昭卻停在一個賣履的攤子前,愚耕先生奇怪的看着他,想提醒他府裡有專門制鞋的工奴,可是不怎麼又閉了嘴。顧昭挑了兩樣的鞋子,一雙方頭步履,一雙皮履,他挑好樣子對愚耕先生說:“先生試試,方頭的這幾天穿,皮的冬天穿。”哎?這竟然是給自己買的嗎?愚耕先生驚訝的要掉下巴,這年月,不,看曆史吧,除非主人,君子,貴族看中士人的才幹才會貼心的對他好,但是那些東西多叫賜予,封賞……主子親自給人買鞋子?假的吧?顧昭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多麼的不合時宜,倒是轉身又盯上了一堆漂亮的珠繡小鞋子,那珠子未必值錢,可鞋子上墜了漂亮的花瓣珠兒,這個給丫頭穿一定很好看。于是,顧昭又不合時宜的給小侄孫女買了平民孩子才穿的鞋子。付了錢,顧昭扭臉,卻看到愚耕先生正捧着鞋子哭,他吓了一跳。“先生怎麼了?”愚耕先生沒說話,隻是很珍惜的将挑選好的兩雙鞋子抱在懷裡,低着頭,不再說話,就隻是跟着。顧昭自己到别扭了,于是他的話倒是多了起來。“愚耕先生,家裡有幾人?”愚耕先生擡頭,臉上的表情無比誠懇:“隻有一個老妻,兩個兒子,俱都娶妻了,孫男孫女有六個……早先,也有女兒,可惜幼年夭折,現在他們住在外城的莊子上,房子是老爺前幾年幫着置辦的。哎,廖某無能連累妻兒隻能在農莊受苦。”顧昭窘然,我沒問你那麼多啊?于是他又不合時宜了:“農莊好啊,空氣好!對身體好!”愚耕納悶:“哎?氣……何氣。”顧昭站在那裡,叉着腰,猛的吸了一口氣道:“此乃……吸氣!走吧,走吧!愁死我了!”兩人這一走,便走到街頭,街頭那邊卻是販賣人口牲畜的人市,馬市。牛馬往牲口欄裡趕着,人也是往牲口欄裡趕着。顧昭很不得勁的看着,他也有下奴,也買過人,其實,到達這個社會,按規矩走,這個他懂得,反抗社會那是大罪,所以他最多獨善其身,從來不參與這樣的事情,可是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賣人卻是第一次的。被驅趕的奴隸,有人忽然摔倒,旁邊立刻過來幾個兵丁,舞着鞭子,大聲呼喝恐吓着拿鞭子抽,那些奴隸們并不哭泣,俱都低着頭,一個挨一個的老實的在那邊蹲着。人市邊有個木台,下面站着買主,這些買主俱都是司馬街的匠人家戶,買了人回去做工奴。顧昭四下看了一眼,指着人市邊上的一群奴隸問:“為何紋面?”愚耕的臉上帶了一絲不屑:“他們原都是烏康的自由民,聖上好心将他們牽到土地肥沃的去處,可他們卻跑了。如今,國庫空虛,一叢丁五百人,從烏康跋山涉水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這些狗才卻半路上逃跑了,所以就此成了紋面奴,七爺莫要看他們,這些人是沒人買的,怕是撐不了幾天了。”愚耕是個讀書人,所以,也不忍見便拉着顧昭離開了。顧昭輕輕搖頭,歎息了一句:“丁不是這樣遷的。”愚耕眼睛一亮,想問,又摸了一下懷裡的鞋履便又忍住了。第十二回十一月,上京大雪,連降三日,初七方停,又有濃霧,雲氣濃厚,不見周身三尺方圓。最近顧昭不愛出門,一是怕了冷,二是怕了四嫂子,自己那位四嫂真是世上難尋的奇葩人士,雖一直未曾得見,但是凡她家喘氣的,跟四哥有血緣關系的人口,硬是哭的顧昭不得不打發人去給補了禮,一份也沒敢缺她的,不給?那大嫂别活了,架不住每天一開家裡大門就上個哭星來。自那日從司馬市歸家,宿雲院來了新住客。那位愚耕先生,在那晚尋到顧老爺屋裡,捧兩雙鞋哭的稀裡嘩啦的,大有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勁頭。他搞的顧老爺很郁悶,自己給他蓋了房子,買了田畝,怎麼小七兩雙鞋就把他收買走了?好在,他門下門客有好幾十,倒也不在意一個無關緊要的愚耕先生,最多再給小四兒找一個就是了。顧大老爺擺擺手,從此,愚耕先生從顧大老爺的門客,成了鄉男顧昭顧七爺的門客。整個顧府對愚耕先生的行為是在難以理解,要知道,馬上就要開科舉試了,愚耕先生的兒子是走科舉的,這時候換門庭,顧大老爺的薦書他也别再想要了,畢竟,他是顧昭的門客了,顧七爺人是好,可惜,顧七爺在上京牌子可不響,顧七爺自顧不暇也在靠着自己的哥哥呢。顧昭看着背着鋪蓋,懷裡依舊抱着兩雙鞋,臉上笑得眉飛色舞的愚耕先生發愁,哎,這可怎麼好,一不小心的就感動的人家賣命了!哎,他是想多了。人家正兒八經的是個間諜,來他這裡是來做卧底的。留下愚耕先生在顧昭看來,不過就是多雙筷子的事兒,但是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自先生到來之日起,顧昭的苦難日子就開始了。站必須有站樣,坐必須有坐像,吃飯要有吃飯的禮儀,睡覺要有睡覺的講究,胄子教育,九能六藝,能灌多少愚耕先生都使勁給顧昭灌。學知識這些,是好事,顧昭開始還是挺喜歡的,可是愚耕先生給他上的第一堂課,就給顧昭生生的上的拉稀了。這第一堂,名曰:建邦能命龜,何也?大意就不解釋了,頗為羅嗦,小意思就是算卦,拿個破龜殼子,撲啦啦,撲啦啦,每次卦象都還不同,都還要有一番解釋,解釋不是一樣嗎?錯,看你跟誰解釋!面對你的上司,你的君主,你的下屬,解釋是不同的,所以,命龜是大忽悠的第一重本事,必定要學。掀桌……學毛,顧昭學了沒一會就閃了,他又不想去讨好誰。壓迫顧昭學禮儀隻是愚耕先生生活的一部分,最可恨的是,這家夥還要求他讀書,聖人的書要讀,修煉道德的書要讀,尖酸跋扈的性子更要不得“月印萬川,心珠獨朗”這隻是對一個貴族最基本的要求。愚耕先生一腔熱血,誓要将顧七爺培養成一代貴族典範。可是,就連這最基本,顧昭都做不到,要知道作為一個合格的貴族,好歹你要寫一筆能見人的字兒吧?顧昭的毛筆字,比雞扒拉好不到那裡去,沒爹媽的苦娃娃,誰監督他這個啊!這不,現在早上起來,也不必聽什麼野書了,先寫一個時辰的大字兒,要選清貴的賦文體。顧昭也不想寫,但是……每當反抗,某人就默默無語兩眼淚,仰面珠淚滾滿襟。世界上最怕的事情不是未知跟死亡,而是看一個四十歲老男人哭泣,他非但哭泣,還會默默的對月哭泣,這就愁死了。顧昭終于認命,每天按時完成作業,好歹也做過老師,别說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也做得,哎哎!雖然坐得,但是您能不要哭嗎……我寫還是不寫呢?在這種生活與學習無奈的雙重折磨下,顧昭度過了寒冬的初期,終于迎來了上京的第一場大雪。自大雪初下,愚耕先生就開始跟自己的主子一起貓冬,他現在的日子甚美。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心情不好,還可以接着大義的名義敲打主子以來騙吃騙喝。屋子裡,兩個大銅盆十二時辰不間斷的燒竹炭,這竹炭煙小,味兒好,熱度高,不刺眼。愚耕先生從未活的這樣滋潤過,他屋子裡床上鋪的是厚厚的羊羔皮,蓋的是錦被,枕的是香枕,夜裡起夜還有小厮遞尿壺。起來後,有下奴燒了熱水給他洗澡,沒錯,不是淨面這麼簡單,這院子裡,主子一天兩個澡,愚耕跟管事的畢梁立一人一個,不是一般的澡,那是真正的香湯沐浴,你可以想象,一個五十多的老男人,躺在鮮花澡盆裡,對月吟詩的鹹濕樣子。洗完澡,在屋子裡用了湯食,顧昭不喜歡早飯油膩,所以,早上都是精面蒸制的素點搭配醬菜,外加熱乎乎的豆腐湯,蘑菇湯,骨頭湯,蘿蔔湯,海鮮湯……用罷飯跟主子一起寫大字,筆墨盡管使,書籍随便看,可惜的是,小七爺的書房,沒一本仕途必須看的書籍,盡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也不知道是在那裡收集來的,查閱顧昭書籍之後,愚耕先生确定,主子入了魔道,旁門左道都是小的,瞧瞧吧,看的都是什麼玩意兒,工匠制作,還有鬼鬼神神的。沒辦法,愚耕先生自己去尋了顧岩顧老爺,托了那邊的管事,硬是購買了四車書回來,其實竹簡書看着量大,也沒有多少。顧昭出不去屋子,倒是老實,很自覺的把寫字跟讀書的時間延長了,閑的時候他也就書裡的内容跟愚耕交流,其實就是找麻煩。就像問一些奇怪的問題例如:“愚耕呀,(這裡并沒有拜師,兩人依舊是主仆),怎麼沒一本關于刑律的書籍呢?那種囊括世上所有罪行,明正典刑的書籍?”愚耕沒辦法回答,這個真沒有,如今處罰人多參禮還有一些劄記。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幸福的蘋果控 權欲風暴 顧先生,我勸你善良 長夜欲盡 【熱血高校】被盯上的女孩+番外 老鬼+番外 我的秘書會捉鬼 末世求生 七零年代閨蜜團的奮鬥 再也不想和搖滾樂手戀愛 [毒液]你看起來很好吃 綜漫,我的日常生活 (綜英美同人)科學與魔法 四合院:我就喜歡跟禽獸玩 重生夜話 熾熱偏寵 内娛第一嬌妻 遲來的深情不晚 七零海島小保姆 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