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朗晾幹毛巾,看也不看他,邏輯清晰地說道:“拉肚子藥十五一盒,一盒一闆,一闆八顆,你一共吃了四顆,就是七塊五。退燒藥二十四一盒,一盒一闆,一闆十二顆,你吃了一顆,也就是兩塊。感冒藥二十二一盒,一盒兩闆,一闆十一顆,你昨晚加夜裡一共吃了四顆,就是四塊。”張昭凝站在衛生間目瞪口呆。話落,程雲朗回來了,捏着手機,屏幕正對他。他說:“掃碼。微信支付寶均支持。”張昭凝心裡百轉千回,這他媽,這他媽親兄弟也明算賬來了是吧?虧他心裡内疚地不行,想請他吃個飯感謝一下他,順便忘了之前的恩怨情仇,和他重新開始。行,可以。這才是他程雲朗的本色。昨天的他根本不是他,是某個不留名的田螺小夥。又或者他程雲朗上錯号了。得。張昭凝一下憤恨起來,趿着拖鞋,聲聲震地。經過程雲朗時,他故意撞他肩膀。“等着!”經常被要錢的張昭凝已經養成習慣了,即使這會兒氣得不行,卻還是忍不住心算:75+2+4。135。——轉賬成功張昭凝瞪着他,不耐煩地朝他吼:“出去出去出去我要蹲坑。拿着你的十三塊半走吧。”說完“砰”地關上衛生間門。張昭凝蹲在馬桶上越想越氣,連腳邊的盆子都猙獰起來,好像在說:“給錢給錢。”“催命呢催!”他一腳踢上去,“錢錢錢,鑽錢眼裡了是吧。”程雲朗真是太讨厭了!怒罵鞭撻他一萬遍後,張昭凝想,算了,不跟他計較,反正要走了。得問問绮聲她有沒有看到合适的房。“喂,绮聲是我。你有看到合适的房子嗎?”“有?”“他知道了?”“知道就知道吧,無所謂了。虧我還想着臨走之前感謝他一下,請他吃頓飯,過往恩怨一筆勾銷。哪知道呵呵了,今早又是一頓氣。”“愛咋咋地吧,不過合租室友而已。就算街上碰見了頂多笑笑,就此别過吧。飯也甭吃了,省錢!”衛生間隔音不是很好,加之張昭凝故意大聲,程雲朗在客廳聽的一清二楚。他出來時,程雲朗正坐在沙發上吃早飯。他走過去:“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也謝謝你這幾個月的寬容。”前一句是真心的,後一句是違心的,程雲朗哪裡寬容他了。“最近可能就要搬走,你肯定也知道了。反正……”他把袖子拉下來。“還是謝謝你。”程雲朗一言不發,仿佛根本沒聽見他說話。因為久久等不到回答,張昭凝決定就這樣。他轉身回房。程雲朗在背後小聲說了一句:“感謝不是用嘴說說的。”張昭凝耳尖,他本就在等待回應,這下讓捕捉到了。行,厚臉皮你厲害。“請你吃飯。你要吃什麼?經濟能力有限,你看着挑吧。”說完“砰”地關上門。五分鐘後開了門,他已然換了一身衣服。“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他站在程雲朗面前。程雲朗沒擡頭,看着他腳尖。幾秒後起身,“換個衣服,等一下。”張昭凝抓着手機倚在門框上等他。五分鐘後兩人已經在地鐵上了。程雲朗站得穩,根本不用抓扶手。張昭凝背對着他,離他有五十公分這樣。還沒分開,卻已然扮起陌路人。三山街站,人群湧進來,直把張昭凝往後推。他知道程雲朗在後面,所以不想屁股對着他,怪怪的。于是隻好轉過來,哪知道被沖上來的大媽一推,猛地撲到後面人懷裡去。“哎呦呦,趕上了趕上了。”大媽揪着他衣服喘氣,随即松了他。而他尴尬地撲在程雲朗懷裡,因為身高的關系,腦袋正好埋在他頸窩。他趕緊豎直脖子,離開人家身體。可大媽胖啊,偎在背後,他不得不靠近程雲朗一點,視線透過他肩膀落在後面人身上。地鐵開動。三山街到中華門站,因為彎口多,非直線,所以晃得厲害。周圍人擠來擠去,匍匐在他後背的大媽一會兒推,一會兒搡,揪着他衣服不肯松手。他煩得很。進不能進,前方程雲朗;退不能退,後方大媽擋。沒有扶手他又站不穩。隻能被地鐵晃得朝程雲朗懷裡撲。撞程雲朗好多次了他怎麼沒反應啊,張昭凝煩躁得不行,早上還說就此别過,既然要做陌生人就貫徹到底啊,這會兒卻一直站人家懷裡,像什麼話。沒有骨氣,丢面兒!是地鐵讓我丢面兒!他一個人胡思亂想半天,不知道程雲朗在想什麼。于是偷偷擡頭瞄一眼。嚯,人家目視前方,眼裡壓根沒他這個人。放下心來,悄咪咪揪住程雲朗t恤一角,不讓他察覺。這一站太漫長了,漫長得不合理。他快把程雲朗身上的沐浴露味兒給吸光了。“中華門站到了。”“呼”,他長舒一口氣,等人群散去往後退一步,繼續背對程雲朗。張昭凝轉過去後,程雲朗盯着他的背影,眸光黯然。兩人大排檔搓了一頓,飯菜還可以,可對他們沒幾個錢的人來說,價格不算低。席間幾乎沒人說話,都默默吃菜。别的桌熱鬧得很,這一桌跟冰窖似的。服務員兒送菜都不敢說話,禮貌性地說一下“菜到了”、“菜齊了”就匆匆離去。好一頓散夥飯,怪别緻的。人生第一次,這輩子算是記住了。張昭凝想。周六,周绮聲過來幫忙搬家。程雲朗房門都沒出,不知道待在卧室裡做什麼。“沒東西落下的吧?”周绮聲掃視一周。“沒了,都在這。”張昭凝沒多少東西,他護膚品比較多,衣服也不算少,其他一切從簡。所以一趟就能搬完。“要跟你室友說一下麼?”周绮聲指指程雲朗卧室問。“不用了,掰了,走吧。”兩人拎着行李下樓。到樓下,張昭凝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樓上,隻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玻璃窗。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是程雲朗站在窗口追随的目光。一直到他上車,一直到他坐的車消失,程雲朗才從窗口離開。新房子像周绮聲說的那樣,住着兩個愛幹淨的女孩子。她們沒有程雲朗的潔癖,不會吹毛求疵找他茬。她們熱情禮貌,不像程雲朗锱铢必較。她們有自己的護膚品,還會和他分享護膚經驗,不像程雲朗偷他護膚品用。她們不會和他争辯很多,互相之間特别理解……她們很好,好到他有點懷念每天鬥嘴、雞飛狗跳的生活。“抖!”張昭凝狠敲自己腦門一下。話說,今天是他和程雲朗分開的第十三天。呸!是搬家的第十三天!他糾正自己。想他幹什麼,他還沒微博有趣。一鍵刷新,首頁跳出來一條投稿,某個人投給彩虹bot的稿。bot文案是這樣的:“愛上直男的悲哀[心碎]”唉真苦啊,愛上直男。他也曾深受其害。同是淪落人罷遼。點開,投稿說:“你好,可以投個稿嗎”“題目就叫愛上直男的悲哀吧”“我喜歡上自己的同居室友了。相遇始于網絡,見面時他正在找房子。他很幹淨,很漂亮,性格也好,我理所當然地被顔值吸引。因為前室友搬走了,于是就和他說要不跟我合租吧,看完房他覺得不錯,下面就和他開始了同居生活。剛開始相處,互相之間都很客氣,可我不喜歡這樣。因為忍不住心動,所以總忍不住做一些沒腦子的事。會忍不住欺負他,就像小男孩兒揪小女孩兒的辮子,怪讨厭的卻又忍不住。對他好,他總是很客氣地避開。第一次欺負他時,他很生氣,和我鬥嘴,我竟然覺得開心,因為終于找到一種方式能打破他客氣疏離的面具。後來,忍不住一直欺負他,想被他記恨。有點變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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