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柳七娘從沒見過這般陣勢,被姚姬這毫無體面的一番哭訴驚得愣住,任由身邊的豔絕滑溜下地,胡亂往地上一撲,一叠聲地請饒:“都是我不好,母親饒我一回。”
隻不過豔絕小娘子到底吃虧在幼稚二字,論是如何也學不會假哭,連這請恕的話說得也是擲地有聲,又被姚姬暗暗往前推了一把,豔絕更是記起演習種種,手腳并用上前就要去抱蕭氏的大腿,多得蕭氏早就打發了仆妪,才沒讓這番贻笑大方的鬧劇示人。
柳十一娘“巍然不動”,柳九娘卻動了不忍,先于姐姐七娘起身相扶,及時阻止了“可憐兮兮”的豔絕小妹:“阿妹勿怕,縱使你一時頑皮,也并非故意,阿娘寬慈,不會怪罪于你。”
這下姚姬未免更加得意,卻依舊哭哭噎噎:“正是九娘這話,十四娘不需驚怕,隻要将事發仔細說明,誠心求恕,娘子必不會怪罪。”
于是柳十一娘又窺見了蕭氏深吸一口氣,這回竟洩露出幾分懊惱來,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天真幼稚的九娘,自然沒有當衆責阻,甚至沒再繼續追問落水這個話題,一息間,又是氣定神閑:“當年我回京,姚姬你還未生産,及到柳郎也回京,才知你已自作主張為孩子取了豔絕為乳名,可是?”
“娘子寬恕,并非妾自作主張,實是因為……郎主忙于公務,妾不忍讓郎主分心,可十四娘不及序齒,總得有個稱呼。”
“你倒明白不及序齒。”蕭氏微一揚眉:“既然如此,口中十四娘又是喚誰?”
一聽這話,柳十一娘忍不住看向姚姬,見她果然中止了哭訴,噎怔當場。
蕭氏不愧為掌家主婦,即使被姚姬出人意料這一哭,也沒有疏忽相比那場意外更加重要的事由,糊裡糊塗就被姚姬坐實了豔絕妹妹的排行。
“豔絕二字太過浮誇,柳郎本也以為不妥,的确也是因為當初無睱為小事分心,暫且放任,隻囑咐過我,讓思量着改個乳名。”蕭氏微微一頓,留出稍許時間,任由姚姬難以抑制地洩露出不甘來,甚至沒有錯過嫡長女七娘頻頻打量姚姬後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才有些微滿意,不疾不徐說道:“之于容貌才華,德品尤更重要,是以我拟定瑾之一字,望你牢記懷謹握瑜之典。”
後面半句,蕭氏完全針對的是庶女所說。
此時女兒,即使名門閨秀一般也隻及笄而字,相比男兒滿百日時即由父祖定名,女兒未至及笄之年,一般隻有嫡母所取或者允準之乳名,而無論乳名抑或日後表字,正常情況下都不會為外人所稱,閨閣女子出外交際,彼此稱呼皆為排行,然則這時蕭氏特意為庶女取了乳名,決非是因待此庶女與衆不同,而是就着姚姬那話,用作稱謂區别而已。
表明蕭氏無意在此時考慮讓柳瑾序齒,就更别說登籍族譜。
當然,對于名門閨秀而言,乳名是不能廣為張揚的,隻有家人親近用作稱謂,那麼外人如何稱呼?很簡單,對于此類沒有序齒入譜的庶女,壓根沒有接觸外人的時機,也就無所謂稱呼了。即使将來議親,也隻是籠統用“庶出”二字概括罷了,不會強調排行。
所以得蕭氏甫一見面便定排行,柳十一娘才覺驚喜不已,
日後入記族譜是一方面,她要達成“揚名”之目的以圖後策,受家族允準出外交際的機會是必不可少的條件。
而相對于懵懂無知的庶妹,柳十一娘當然更能理解姚姬此時的憤恨不甘,此婦本就争強好勝,柳瑾不入族譜,将來婚嫁上自然不如在籍女,姚姬那心性,隻怕連蕭氏親出的兩個嫡女都不放在眼裡,更别說柳瑾被同為庶出的十一娘“壓制”在下了。
然而任是大周姬妾皆為良籍,相比侍妾之流要受優待,卻始終隻是妾室,地位與正妻堅決不能相提并論,更别說插手子女入籍此等連正妻也不能完全作主的大事,姚姬縱使憤憤不平,也暫且隻能暗中咬牙而已。
蕭氏待應對過“十四娘”這樁,趁着姚姬大是不甘以緻眉目扭曲時,須臾間又再言歸正題:“阿瑾,果然是你玩鬧時不慎将十一娘推了落水?當日事由你可還記得?”
眼見女兒似乎還未适應嶄新的乳名,這時一點反應沒有,姚姬倒也摁捺住了“序齒”遇挫的不甘,冷冷這麼一睨端端正正跽坐仿佛與事無涉的十一娘,心下恨得發癢——縱使今日親生女兒暫時不得序齒,也決不能任由這孽庶揀着便宜逼壓一頭,蕭氏倘若不公,她也不是那麼好欺!須知她可有元賢妃撐腰,而蕭氏之上韋太夫人又是太後之妹,總不會任由蕭氏偏心姜姬那賤婢所出,拼着得罪了正當受寵之賢妃。
于是姚姬再度出聲提醒女兒作答,不過那可憐兮兮的哀哭總算維持不住了,就連跪姿也不知不覺有了變化,改成跽坐。
“不甚記得了。”柳瑾總算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生母,仰着小臉說道:“隻記得阿姐有回拿了甜糕哄我,教我自認過失,阿姐說我若不依阿娘便會受懲。”
這話一出,柳七娘與九娘姐妹都沉肅了面色,朝向自從入門便遁規蹈距極其乖巧的十一娘那目光,就很微妙了起來。
以大欺小,勝之不武
童言無忌,卻也更易讓人信之不疑。
當甫一歸家便得更名的柳小妹極其順暢地将那番“教唆認罪”的話脆生生出口,十一娘總算醒悟過來姚姬比她料想的還要狡詐幾分,原來人家根本不是要讓年少無知的親生女兒擋箭,根本目的是要反誣于她。
柳十一娘這時倒還有閑心“暗贊”姚姬不失謹慎,至少在教授柳瑾胡謅時始終貫徹“阿娘”之稱,沒露出破綻來——須知因為“天高皇帝遠”,姚姬曆來縱容柳瑾稱她為“阿娘”,想必一時半會兒也沒法讓柳瑾改口,這事不但傅媪、青奴等知情,早先蕭氏親信蕭媪也親耳所聞,倘若柳瑾偏隻在這句話時露出馬腳,改口将姚姬稱作庶母,甚至不需十一娘自辯,敏銳如蕭氏便能察知有假。
這還真是……倘若自己當真是個五歲幼女,勢必難以自辯,說不得就演變成了一場哭鬧争執,而比來柳瑾年歲更小,自己無疑不占優勢,正常情況下,誰會質疑柳瑾才剛把話說得利落就會編造誣陷?自然是年長那位更顯可疑——姚姬一上來就稱是柳瑾将她推了下水,把她自個兒擇得一清二白,倘若她這時質疑姚姬教唆,表現出與年齡不符之敏銳,豈不更加坐實了“狡詐善辯”?
即使有袁氏先遣了“人證”說明情由,可當日事發經過到底不曾被衆人親眼目睹,依袁氏之性情,斷然不肯将話說死,無非就是将可疑之處訴來而已,蕭氏即使早前偏向于姚姬之過,及到柳瑾這麼一說,這時一定也會心生疑慮。
再看那兩位嫡姐,可不就對柳瑾之說信之不疑?也怪她自己為求表現争取蕭氏歡心,着急于“早慧知禮”,不想姚姬竟有此後着,這麼一比,眼下竟印證了柳瑾“心無城府”而自己“老于事故”!
雖然就算被姚姬母女坐實罪名,蕭氏也不可能對她太過重懲,但教唆嫁禍幼妹可不算好名聲,更何況年紀小小就被蕭氏誤解為心術不正,将來隻怕就會被嫡母戒備防範。
柳十一娘正跟那兒心思百轉苦思應對呢,一時也沒留意姚姬的得意洋洋。
實際上還真是十一娘高估了姚姬,她完全不是出于謹慎,而是真心認為讓親生女兒喚她一聲“阿娘”沒什麼了不得——她原本隻是寒戶女兒,因父兄讨好了元家管事,竟攀搭上了元家,使元得志納了大姚姬為滕妾。
那元得志本屬寒微,區區吏胥而已,豈知當侍奉之上官毛維位及宰相,居然被破格提拔為一州刺史,更别提元賢妃入宮後,又是怎生威風。盡管如此,元家也算不上高門望族,元得志寒微時早已娶妻,當然也不會是著姓世家女兒,待大姚姬入府後憑借青春貌美得寵,還哪會将人老珠黃之正室看在眼裡,别說所生子女稱她為“阿娘”,便是元得志之嫡子嫡女,在當爹的縱容逼迫下,竟然也得忍辱喚大姚姬一聲“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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