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湛當然預料到元三不會就此作罷,早準備好一番說辭:“萬萬不可,三郎細想,某這幾日在此盤桓,原是因遠道歸來為緩解途中疲累,并不知三郎對叩音有意,又兼叩音溫柔解意,這才屢屢請她陪坐,然而卻被有心之人散布謠傳,成了我與三郎相争,眼下竟是沸沸揚揚,這事情大不簡單,三郎試作假設,倘若真為一樂妓求去聖上跟前,轉頭這叩音又再有個不測……世人會如何非議?三郎仗勢欺逼,可憐風塵女子隻好以一死保清白!便是聖上,龍譽也會有損。”
見元三瞪大了眼,賀湛更是沉重了語氣:“再則依某看來,叩音娘子連日以來憂心忡忡,雖不曾明言,看上去卻是不肯聽從三郎,豈非更加容易被人利用生事。”
元三郎大怒:“難不成,還有人敢非議聖上?再說,連我都不懼那些跳梁小醜,聖上莫非還怕閑言碎語?”
“聖上為一國之君,勢必注重德賢之名,執法公正原為聖賢君主應具,那些人也許不敢冒犯聖上,可難保不會私下議論,用人言造勢,給三郎栽上一個欺瞞君上、毀及聖譽之罪,到時沸沸揚揚不能收場,難保聖上不會惱怒于三郎。”賀湛敲擊兩下桌案:“光宗帝時,晉國公郭源何等受重,正是因為私行不慎被人彈劾,光宗有心大事化小,豈知因此被議賞罰不明、包庇信臣,後來光宗帝隻能将郭源奪爵流放。三郎,曆朝曆代,無論君帝是否賢明,卻皆最重賢明之評,對世人評論毫不在意之君上又有幾位?”
光宗帝登基不久,幾個親王附馬意圖發動政變奪權,多得晉國公護駕及時才扭轉局面,郭源可是立下大功一件,故仗功而驕,越到晚年行事越是荒唐,終于犯下毆民緻殘大罪,因郭源驕橫,得罪不少官宦,于是衆人利用光宗重譽的心理,聯手将郭源拉了下馬,一朝顯赫,終于難免病死邊域。
這事情自然被人熟知,然而元三從前頂多算一地方土豪,哪懂得這麼多帝王心術、官場莫測,往常也沒人為他剖析,這時隻聽得膽顫心驚。
雖然他明知那些隐情,曉得今上不能與光宗相提并論,然而賀湛這一舉例到底提醒了他——倘若這事真辦砸了,或者因為一樂妓鬧得天子煩心聖譽有損,為姐姐固寵的計劃别說可能泡湯,更要是惹得宮裡那位不滿……元家眼下看上去風光顯赫,實則相比京中望族勳貴卻根底淺薄,倚仗無非是天家……是該更加謹慎些,不過眼下情境,據姐姐遞出話告,宮裡那位已經暗許,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該如何是好。
元三心裡沒了主意,臉上再無驕橫,眉毛眼睛更如擠在一堆,不免歎息出來:“不瞞十四郎,我又不是沒見過美人,自然不是非得叩音不可,隻這事情,實在别有内因,無論如何,叩音是不能留在這平康裡,必須随我歸府……未知十四郎可還有其餘妙計?”
總算等到了這句,賀湛暗籲口氣,臉上卻很為難:“三郎語焉不詳,我聽得雲裡霧裡,也不好妄言。”
元三把牙一咬:“這叩音,是要送入宮中。”
結盟叩音
說出這句話後,元三一隻獨眼緊盯賀湛,卻并沒在對方臉上發現任何震驚之色,因而自己反倒震驚起來,更是當聽聞賀湛接下來的那句話,險些沒有拍案而起。
“果真是聖上。”
“十四郎怎麼知道?”元三立即追問。
賀湛搖頭:“我本還疑惑,及恩侯府為京都新貴,三郎怎麼會如此在意叩音,竟真是别有隐情,不瞞三郎,在下與仙逝裴後自幼相識,一見叩音,便覺如見裴後,三郎又明言是欲将人送入宮中,那麼當然是……聖人對裴後念念不忘。”
賀郎機敏!元三心中大贊,如此睿智者,當然要好好交往,将來若得賀十四郎提點相助,元家還怕不會長保富貴?他心頭一熱,更添十分殷切:“十四郎可有妙計轉寰彌補,既能達成目的将人送入宮去,又不至被人非議。”
賀湛等的便是元三實話實說主動央求,自覺趁願,假作沉吟後,毫不猶豫出謀劃策:“既是聖上之意,原本無甚難處,然而卻不能洩露風聲,這事難處就在于,眼下已有居心之輩興風作浪……依某猜測,三郎原來打算可是讓叩音‘得病不治’?”
“賀郎可是神人不成?竟能未蔔先知!”元三大覺佩服。
賀湛心下冷笑,這還需要未蔔先知?天子貴為九五,召一女子入宮本來小事一樁,不過叩音身份到底卑賤,如果被人得知天子将一樂妓納入後宮豈不荒謬?這就好比眼下諸多官員,以宿娼嫖妓為風尚,更有士子因為赢得名妓傾慕才華而自得,不算醜聞,反為韻事。但隻不過,若真有人與妓子情深不移,将人娶回為妻,可得被天下人笑話嘲諷,對名聲大為有傷。
周人重名,無論士庶,更何況天子?
所以當然要瞞天過海,先讓叩音“香消玉殒”,再改名換籍納入後宮,等閑外官不能面見嫔妃,内外命婦也不可能出入妓坊,即便是瞧見叩音也不可能知道她原為平康坊樂妓,這才是最妥當的辦法。
賀湛隻問元三:“三郎可是并未對叩音實話直說?”
“當然沒有,這點謹慎我還懂得。”元三連忙說道:“本是想勸得她‘患疾不治’,待神鬼不察進了侯府,才以實情告之。”
賀湛颔首:“如此,我便有法子勸服叩音依計而行,但隻不過,三郎有意叩音一事已經鬧得風風雨雨,若這時叩音患疾,怕是居心之輩會生疑,若要萬全周妥,還得廢幾番遮掩。”跟着就說出一番話來,直聽得元三心悅誠服,連稱妥當。
這邊廂賀湛達成所願,那邊廂叩音卻啼哭不止,一則憂愁着賀郎還是免不得受她連累,再則瞧見元三那番作态,竟是不達目的勢不甘休,她隻怕萬萬沒有生路了。
直到叩玉聞訊而來,直言是她存心将賀、元二人争風吃醋之事張揚開去,叩音才驚怔失語收起眼淚。
“我實不忍見你墜入絕境,才孤注一擲,世人議論起來,縱然賀十四郎有心遠避是非,卻也可能不甘落得怕事之名被元三郎逼壓,隻要二人争執,越發沸沸揚揚,及恩侯府總會顧忌宗室幾分,不敢太過逞強,最好則是,就此罷休。”
叩音這才生出幾分期望來,過了一陣,聽聞賀湛竟然請人備好酒菜,要與元三郎飲樂,竟是沒再争執,叩音自然欣喜,而這日,元三郎直飲到宵禁時分,才被侍者扶了出來,踉跄至階下,又回身沖送出的賀湛告辭:“就這般說定,你我今後可得多多交道,明日我便正式下帖相邀,請十四郎過府一聚,就算我還席。”
說到此處,又再特意粗聲壯氣喊道:“天下美色何其多,我又怎會為了區區妓子與十四郎嫌隙,那些挑唆生非之流,也太小看我元某!十四郎既對音娘有意,我也樂于成人之美。”又讓人請來假母,元三大大打了個酒噎:“可聽好了,我明日就送上五十金,今後,音娘不待旁客,隻能陪侍十四郎。”
戲演到此還不罷休,元三傾前兩步,晃眉擠眼說道:“不過十四郎今日提到那位蘇州倚紅樓西妩女,果真是色藝雙絕?我可信以為真,這就遣人往蘇州贖買,隻望十四郎不是言過其實,否則我可不饒。”
目睹這番情境,叩音可算是喜極而泣,待元三郎被扶上馬車離開,她趕忙随同賀湛回到客居,二話不說就跪拜在地,感謝救命之恩。
“音娘先别謝我,早先元三郎那番言辭不過掩人耳目而已,我并未勸服元三郎罷手。”
賀湛這一句話,自然讓叩音面無人色,跪坐失語。
“事實上,元三郎也不能罷手。”賀湛靜靜看着叩音,目如沉淵,不見半分往常戲谑多情模樣:“我問一句娘子,難道就甘于卑賤,終老于這妓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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