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本就定下了,太爺的話你是沒聽到?”
孫老爺大跨步進來,阻攔了孫夫人繼續說話的動作。他對着上首的孫老太太拱手:“娘,今日身子可安好?”
“好,娘哪裡都好。”
孫太夫人和顔悅色,看向兒媳也沒有多少被反駁的怒意。反而緩和語氣勸說:“我知道博恒這孩子好,可親事的契書是早就定下了,再說當年之事,咱們沒有幫沈家,如今沈家骨血與咱們結親,也算是成全之前的情誼。”
成全什麼情誼,非要她阿照來償還啊!
孫夫人的帕子都要絞碎了。
她話都說盡,屋内一時無聲。屏風外陽光熾烈,白光從繡屏後面朦胧的透出個人影。待人影悄聲退下去後,孫太太和丫鬟打了個手勢。
這時候,孫照影已經跑出了屋子。她跑回自己的屋子裡就哭起來,邊哭邊甩杯子,屋裡傳來“哐當”作響的瓷器繃裂之聲,旁邊的丫鬟吓得不輕。捂着胸口不敢上前勸阻。
前些日子小姐出門采買,回來就一副受了氣的模樣,哎,也不知是是遇見了什麼事,那日跟着她的管事娘子和丫鬟都受了罰,回來跟鹌鹑似的不敢說話。
“都出去!”孫照影一錘捶在榻上,眼淚跟珠簾似的落下,她邊擦邊說:“爹娘還有老太太根本不疼我。我才不要嫁給那個開客棧的泥腿子!别說其他的了,他連個功名都沒有。”
她嘴裡說的“其他”指的其實是修煉資質,這也是她目前最在意的地方。
那日碰到了石歸雄,對方幾句輕飄飄的話就跟針刺一樣紮進了她心底裡。
孫照影并不是一個能忍氣吞聲的性格,論起家中闊綽程度,她過得幾乎不遜色那些仙家子弟。孫家與世家旁支也出過帶靈骨的孩子。可她偏生是凡人,在這上面就矮了一頭。
平生順遂的毫無波瀾,唯一那點不平就成了針刺,耿耿于懷,讓她食不下咽。
這輩子若非嫁得個仙君,不然那日子過的也是不平順的。尤其是被石歸雄一激,她想要嫁給仙族子弟的願望愈發強烈了。
甯朝自建國以來,改年号,立律法《刑統》,沿襲前朝舊制,又吸取了前朝衰敗的經驗。改動的律法其中最重要一條就是:“凡間商戶,百姓,官員從商,皆不可買賣靈物,交易靈石。”
靈石與金銀不互通,從某種程度來說,阻止了有人利用靈石金融屬性進行牟利,導緻仙族不滿,引來災禍。
曾經仙宗弟子以靈石兌換金銀,民間靈石流通。有商人囤積居奇,利用靈石流通量高賣低買。賺取差價,更有甚者,利用靈石大肆收購白銀等。讓市面上幾乎無銀可用。前朝滅亡後百年動蕩被歸結于此。
“仙凡禁令,仙籍對凡人仆從數量規模要求極為嚴格,哪怕是名門望族,修為高深,仆人也不許超過規定數量。仙族如今盛行豢養修為低階的仙仆,而非凡人。此法避免了仙族接觸大量凡人,更甚奴役凡人,引得民間動蕩。而凡人同樣減少了對紅塵之外的向往,從而一心專事農桑。”
有了這樣的律法明文規定,仙族和仙宗也不涉及凡間經營,如今更多出來替他們打點生意的都是凡間商會,地位不亞于品階較低的士紳階級。親密的或許還有姻親往來。
老夫人嫁到孫家時,石泉城幾家商行做霸盤生意,石家糧食絲綢起家,駱家涉足古玩,書畫,樂坊,林家主營木器,石器,被人稱作樣式林,孫家主要是糧食生意。
齊山附近整片農田都在他們手裡頭,孫家不滿足于此,地裡刨食的行當是穩,可要跻身四大商行可遠遠不行,于是娶進來了孫老夫人,依她和蒙山宗的交好,孫家手裡又有了鐵器生意。
如今想來,孫老爺當初的那番話或許隻是安慰沈老爺。畢竟比起一個落敗的镖局,攀上仙家的名頭不是更好?
“或許,或許爹爹就是聽了雲疏她那姨娘的排揎,想把這門親事安排給她?”
身邊的丫鬟連忙過來勸說:“小姐,你怎麼會這麼想,博恒是老爺他們都看重的青年才俊,就是不說給大小姐,也說不到她頭上。”
“你又知道什麼...如今她的事情還沒影呢,要是日後真壓我一頭,也難說。”往日在府裡,她指東就沒人敢往西,就連孫雲疏不也是乖乖去莊子上了?可如今她卻不敢再猜測,爹娘是否如往日那樣疼愛自己。
如今孫照影枯坐在家裡,越是想,她越發整晚的睡不着。
她等半個月的華服終于制作完成,孫照影便開始日夜期盼起堂兄博恒歸家的日子。聽她娘說,博恒未來走的可是蒙山宗掌事的路數,她若是能嫁給族兄就好了。
等到月底壽辰臨近,孫家人浩浩蕩蕩搬回了城。
其中有七八間院落都是重新用青磚修繕過,前中後三重門,東西各一座單獨的園子。穿過月門,身後那片荷花池塘已經綻開粉白色的花苞,碧色闊大的葉片占據了整片水池連綿不絕。就是這樣的情況。她看到了族兄身邊一人,正要上前說話的腳步停下。
博恒看到她,一笑說道:“這是族妹。”
又對她介紹身邊的青年:“這位是莊仙師,在月閣也是小有名氣。”
因着外人在,孫照影滿肚子的話塞回了肚子裡,而那莊仙師确實很不體統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勾起唇角,看的孫照影飛快掃過一眼,低下頭掩飾住心髒怦怦跳。
隻見廊下樹影婆娑間,那一雙深潭般的瞳孔下是漆黑如墨的眼睫,眉弓微微上挑,端的是一副朗眉星目,他神态舉止有有幾分随意灑脫。和那副長相産生了一種矛盾之感,如同化身的水月觀音。
她心裡痛罵這修士一雙眼睛亂看,神思不屬間宴席開席。
衆人在前廳恭賀老爺子大壽,博恒和幾位師兄弟則坐在上首,哪怕今天壽宴的主人比他們年紀大上一輪。也是以仙家為尊。另外大堂的左側間則是坐了幾桌族中親眷,場面一時間熱鬧非凡。
蘭芝堂外,谷芽被一個穿着圓領短袍的婆子攔住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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