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過去了多少年呢?我也懶得去數,終于有一天該看我大唐朝的詩集了。平心而論,隻覺得前朝曆代的詩歌,都比不上我大唐朝的作品,一篇篇看來,真是餘香滿口,心曠神怡,常常在書庫裡呆到蠟燭燃盡,然後拿一本揣在懷裡,趁夜色返回。那正是黎明前,夜色濃黑如墨,我卻意興盎然,折一根花枝,玩一套劍法。整個皇宮都沉沉睡着,知道我的,不過是高天大地,點點星光和泠泠的月色吧。
一晚在書庫裡讀到了張懷谷的《春江花月夜》,這同樣名字的詩,陳後主寫過,隋朝的皇帝也寫過,但都不如張懷谷的這一篇。我反複讀着,止不住默默背頌。那詩裡寫着道:“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我不禁想起峨嵋山的月亮來,從小到大,看她圓過無數,也缺過無數,我在月光下笑過,也哭過。我哭的時候,覺得她也是哭的,我笑的時候,她不也是在笑麼?月朗風清的時候,師父師娘會率興地比試一番,劍光閃閃如電,那風姿宛若天人。元師兄和秦師兄是對手,而我就會和小師叔酣戰一場,他就在月光下笑着,頑皮胡鬧的神情。小師叔,小師叔,現在你在做什麼呢?你再到金頂看雲海了麼?現在又是誰陪你練劍玩耍呢?你恐怕已在江湖行走多年,成了一個像師父當年一樣負有盛名的俠客了吧?然後娶了一個像師娘一樣美貌又體貼的、與你比翼雙飛的俠女吧……可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太遙遠了,遠得就像天邊的月光,我想像嫦娥一樣飛到月亮上去,師娘說練好輕功就能飛。步波心法,絕世的輕功,修習内力的妙門,即便練到第九層,月亮離我還是那麼遠。我哭,我笑,她卻未曾悲,未曾喜,隻是灑下一片清淩淩的月光,照着,照着我的峨嵋和我的蛾眉,照着雲海成茫茫的銀色,就和那晚一樣,從沒變過,從沒變過,等我們都老了,死了,等我們的武功練了,又廢了,她不會變,不會變,哪怕是等到下輩子,如果有下一個蕭紫煙在峨嵋遇到下一個衛鏡心,就算他們能比我們今生快樂一點,他們看見的月亮和我們看見的又有什麼不同呢?沒有!沒有!你那晚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對我公孫今日而言,已是一片月光,沒有什麼區别了……
我合上了書,閉起眼來。不知乘月幾人歸,呵呵,何嘗有人乘月而歸,亘古不變的,隻是長江送流水,一去不複返了罷了。我終于明白師娘為什麼說功夫可以忘,詩是萬萬不能忘的了。原來人間的悲歡離合,詩裡早已寫得清清楚楚。功夫會不會,真是無所謂,可不知道這樣好的詩,卻真是枉來人世。這大唐朝,不,隻怕是全天下,古往今來,隻要天上還有月亮照着,隻要地上還有長江流水,隻要這人世間還有離别的苦楚,就再也沒有比這《春江花月夜》更好的詩了!
我輕喟一聲揮出手去,正拍在一架書上,那楠木架子應聲而倒,轟隆隆的,書落了一地。我一驚,隻聽見外面有人喧嘩:“什麼人在裡面?”然後幾個太監執着燈籠,連同夜巡的侍衛沖了進來。我長笑一聲,雙手一搓,詩集就成了萬千碎片,雪花般紛紛揚揚,然後在他們錯愕的一刹那,我翩翩地從他們的頭頂掠了出去,留下一陣“妖精妖精”的驚呼。
第二天皇宮裡躁動不安,宮人們切切私語,我想是昨晚“妖精”鬧的嗎?可是他們要來大舉擒妖?是找和尚道士還是調禦林軍來?反正我是不怕的,大不了離了皇宮……她們卻說皇帝新納了貴妃,就是那個叫太真的女道士,也就是原來的壽王妃楊氏玉環,皇帝原先的兒媳婦哩!
皇帝納了他的兒媳婦……那又怎麼了?我隻想笑一場,他敢娶他的兒媳婦而不怕天下人的指責,而衛鏡心你呢?你明明喜歡我,也知道我喜歡你,卻要偏說什麼師叔不師叔、輩分不相當,空有一身絕世的武功,卻連你自己喜歡的人都得不到,那武功對你,又有什麼好處了呢……借問吹蕭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慕仙,隻可惜啊,回頭看去不過是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你怕是尋遍了深山密林,找遍了井巷街坊,上天入地,卻不知這世上早已沒有蕭紫煙這個人了,隻有一個姓公孫的宮女,在這皇庭裡,心心念念地,隻頌着一首《春江花月夜》吧?
(三)
我回頭對小十二說:“我們快把香案搬回去,遲了,怕是公公們要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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