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蒙蒙雨,落在玻璃窗上,窗外世界隻剩下霓虹燈斑。
車緩緩開動,晃蕩的汽車裡響起引擎聲。于是窗外世界徹底消失了。
車開出半條街。短促的笑聲響起,有些突兀,像是洩氣。
他緩緩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認為你會懂那個華人女孩的口音嗎。”
淮真答,“因為我分不清thk與sk,loun和noon。她講話口音與國語區别也是。”
西澤接着說,“你走那天,麥克利問我,在中文裡,‘豹子’是什麼意思。他說,那個女孩突然叫住你,對你說了這個詞。‘爆紙’,你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對嗎?”
淮真盯着他的側影,然後轉開頭,嗯了一聲。
那天她仍可以模棱兩可說她不知道。她知道那不是個好詞,因為她仍還沒問過雲霞這個詞的确切含義。
但這一刻她知道了,便裝不了無辜。
淮真緩緩說,“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我還是騙了麥克利和你。我很卑劣,是個地地道道愛鑽營的投機取巧的中國人,不論做什麼都無法自證清白。”
西澤沒再講話。
是,你是個愛鑽營,投機取巧的中國人。你具備他們具備的一切卑劣品行,但是我仍然對你讨厭不起來。
甚至我也做起你的幫兇,不論是非,将你隐瞞的,做過的或者沒做過的一切統統抹去,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甚至忘記你也是華人的一份子。
兩人都沉默了。
就在這沉默裡,淮真心裡一個弦輕輕動了動。
她回想起在警局辦公室裡他根本沒有聽她在講什麼,便毫不猶豫在保釋單上簽字,也突然明白為什麼西澤要講這句話。
因為這兩件事,他都會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于是她便是無辜的。
淮真慢慢将那裹着紗布,什麼都看不見的右眼望着窗外,對他說,“謝謝。”
他問,“疼嗎?”
她搖搖頭。
一旦安靜下來,氣氛便令人有些沮喪。
有人會想起警局那個認知。
這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認知。它來的太早了,在最不該來到的時候到來。
在什麼都沒萌芽時,便讓人過早清楚認清這道現實屏障。
奧克蘭4
淮真突然又想明白了一點事情。她時不時會想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比如此刻,她突然又覺得,究竟誰規定的,為了保持優雅,中國中産的女兒也要去學習鋼琴與芭蕾?什麼時候才能叫那群白鬼逼迫自己年幼子女學會反彈琵琶,在一場中式家宴倒背蘭亭集序,向華人獻媚?
是的,她現在已經很好的融入唐人街,十分熟練的使用起“白鬼”這個詞了。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親。在家中時會吃面條會吃出喝湯的巨大聲響,逢年過節會在餐廳大堂高聲談論世界局勢,中度咽炎迫使他在換季時分随時發出吐痰的震天巨響……但這并不妨礙他走出國門,踏出家門,走進大學教室時,會立刻回歸成一個彬彬有禮,略微古闆的中年紳士。
也許地道的中國,也并不是八十餘年後富裕,得體而繁榮的中國,而是這保留了略有些令白人側目的,帶着古闆風俗的唐人街,才是從三百年前延續下來的地道中國?
淮真好像也突然明白過來,從小受到的一切教養,無非都是望子成龍的中國父母,将子女改裝成為一份上得台面的改良西式中餐,比如,chopsuey,甜酸肉,左宗棠雞,或者那種用中國超市速凍龍利魚制成的,不需要片魚片的複雜工序,同時也喪失了口感的水煮魚。
這時候她想起自己身旁正坐着個美國人,她可以立刻向他确認這一點,問他,比起廣東菜,是否更喜歡它們的美國改良版。但她一轉過頭,用完好那一隻眼睛瞥了一眼那個開車開到走神的嚴肅側影,便覺得這不是個好的時機。從她這個側面看出去,深陷的眼窩藏着的睫毛密到近乎郁結,仿佛睜眼去看世界需要先擡起千斤重的心事。這天然的神情,使得他獲得一種不論犯下什麼過錯,都讓人可以輕易原諒他的能力。
他究竟在想什麼,會想出這樣一種凝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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