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道了聲是,見她再無旁的吩咐,才将那信藏于衣襟裡,緩緩退了出去。
☆、初入禁中
寒食前夕,宮中派了司禮監佥事,尚儀局司贊等人前往周府,宣讀皇後懿旨,又指名周元笙、周仲瑩兩人出内院接旨,過後相談了幾句,将二人近日所做關于經義的文章并字帖、書畫揀了幾份,便即告辭離去。
周元笙原以為待選該有頗為繁複的過程,卻不想這般簡便,心内不覺好笑,皇室若要偷懶内定個人選,竟連粉飾一番都不屑為之。
三日之後,宮中内臣又至,傳皇後谕,宣召周家二女于次日巳時入宮觐見。
即便于周府而言,這也算作一樁大事。段夫人特意備了兩套一模一樣的行頭,上裝為玉色紬妝花襖,下裝是柳黃遍地金裙——此是特意尋了府内最好的幾位針線娘子以上供之錦緞,花了一天一夜趕制而成。
次日一早,彩鴛一面為周元笙挽着垂鬟分肖髻,一面對鏡撇嘴道,“太太此番心思倒巧,這通身的顔色都是清雅素淡的,最襯三姑娘氣度,卻和姑娘的嬌豔雍容不大相宜,姑娘合該用些翠藍、正紅,方顯出華貴豔麗來。”
周元笙見她正拿起一支金累絲嵌寶牡丹步搖,便擺了擺首,遞給她一枚紅寶桃枝青鸾分心,笑言道,“又不是去比美,打扮那麼招搖做什麼,頂好旁人多出些風頭,我樂得在後頭不吱聲呢。”
她性子原有幾分疏懶,彩鴛也不以為異,自顧自道,“真要是比美,姑娘也不輸旁人。隻是那三姑娘确是招人喜歡,袅袅婷婷的模樣配上爽朗直率的性子,惹人憐愛又好相處,我是女的都禁不住被她收服呢,何況男人家。”
話音剛落,周元笙已抓起妝案上的一顆紅豆擲在她眉心,笑嗔道,“你又滿嘴胡說開了,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就懂得男人的喜好了?”擲罷到底不忍心,又轉身替彩鴛按着微微泛紅的肌膚,“她好她的,我不羨慕也不嫉妒,更不想和她攀比,往後别再說這類話了。”
彩鴛無奈,哎了一聲,見收拾得差不多了,便為她披上披風,兩人一道來至前廳。因段夫人帶着二女一道入宮,周元笙和周仲瑩便共乘一輛華蓋車,段夫人自坐了一輛八寶車,一行人向着禁中的方向逶迤而去。
行至後宰門處,便須下得車來,早有内臣帶着三副外命婦規制的肩輿在此等候,三人再登輿。又走了半日的功夫,才到了皇後寝殿——柔儀殿前。
周元笙由内臣扶着,站穩之時略微舉目向頭頂處望了一望,但見浮雲皚皚,碧空澄淨,竟是如此好的天氣。
柔儀殿中漂浮着淡淡鳳髓香,内中又和着幽幽建茶氣息,極是好聞。周元笙垂首低眉跟在段夫人身後,行至階壁前跪倒行禮,口稱皇後千歲萬安。
皇後柔和的聲音自上響起,“免禮,賜座。”周元笙借着起身的一瞬,極快地瞟了一眼寶座之上的國母真容,一瞥之下,不由笑了一笑,那容貌原來同父親如出一轍,隻是更為柔婉秀美。
宮人們奉上茶,便徐徐退了出去,皇後跟前隻留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宮裝麗人,想是她的心腹之人。隻聽她徐徐問道,“我聞得近日母親身體抱恙,嫂嫂在跟前服侍了幾日,這會兒看着已有些清減了,嫂嫂還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段夫人忙站起來,道了一聲是。皇後便笑起來,“嫂嫂還是這般客氣,快坐下。”說着一壁飲茶,飲罷又含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這麼拘束。”
皇後歎了一歎,又道,“我常恨未能在母親跟前好好盡孝,若能償了這個心願甯願折壽十年,可上天又何嘗肯遂人願呢?”她淡淡一笑,忽然轉顧周元笙,道,“這是元笙?一晃都這麼大了。”
周元笙站起身,回道,“臣女是元笙。”皇後伸手示意她坐,微笑道,“坐罷,讓我瞧瞧你的模樣。”
周元笙略微擡起頭,隻覺得兩道柔和的目光在臉上盤亘一刻,她不好直視尊長面容,便隻得微微垂了雙眼,半晌方聽到皇後道,“生得像你母親,竟是和昭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聲音裡已是透着幾許懷念,幾分笑意。
周元笙将嘴角的弧度維持得恰到好處,卻聽皇後笑着娓娓道,“當年我在閨中便識得昭陽,也算是手帕之交。她那時候最是淘氣,偏又極會玩。我記得她有一整套香譜,卻是她自己嘗試了各種調香之法記錄下來的,裡頭寫明了什麼樣的味道該配什麼顔色衣裳,還要配着當日的心情……這也還罷了,偏她那會兒還未及笄就敢騎馬,後來竟連性子酷烈的伊犁馬都能被她馴服。因公主不許她去秦淮河上泛舟,她索性就讓人在自家的花園裡建了一個畫舫,每日邀了我們坐在舫中,白日品茗聽曲,晚間把酒對月,當真有趣的緊。可惜金陵的公主府邸許久未曾有人住過了,你年紀小,想必也沒有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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