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三裡亭的兵卒揮了下手,大聲回道:“快去!”說罷,他又拽了一匹馬來翻身跟了上去:“就等你這個了,我送你進去。”
号吏愣了一下,心裡也知道京城定然發生了什麼境況,隻是因為夜幕濃重,他看不見稍遠的境況,隻有喝馬馳過的時候才隐隐感覺到地面好似被什麼覆蓋了似的,高低起伏軟硬不平。
提着的心方到城門,這才發現今日京城的外城門關的格外早。
“是南部的戰訊!”帶他來的那個兵卒沖城牆上大聲喊着:“快開門!”
城牆上有士卒往下看了一眼,确認對方身份且隻有兩人後,這才開了一側小門讓他們下馬進來。
号吏有些奇怪,這些兵卒身上穿着的甲胄盔甲好似是魏家軍,如今那不是應當跟着秦王鎮守漠北嗎?怎得突然攬了京城的戍防?
“快去!”開門的士卒和前面的人說了同樣的話:“就等着南方戰報了!”說罷,推了号吏一下,讓他往前踉跄兩步,也将他推出了這一方城牆下的天地。
号吏猛的一個踉跄,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個激靈。
暴雨此刻方歇,但又有濃重的水汽從地面蒸騰而起,往日生機勃勃的街道像是突然跌落到了什麼地方,見不到人影,卻又處處都是人影;見不到商賈小販,卻又處處是失了主的馬匹亂行;見不到燈火牌坊,卻又處處是猩紅的色澤。
整個京城都被籠罩在不詳之中,像是逢魔時刻由地下騰起的霧,魑魅魍魉,看不見前路。
号吏被這樣的景象吓的發愣,他再想回頭,卻發現後路也早已沒了——原本的黃土青磚路上橫七豎八密密麻麻排滿了人的屍首,分不清誰是誰。
号吏想到自己來時便是踩踏着這些屍首,急急低下頭去幹嘔。
開門的士卒拍了下他的肩膀,聲音帶着一股子奇異的爽朗,至少是不應當出現在這種境況下的爽朗:“現在沒什麼給你喝的,你也别緩了,送完這道信再一起緩也來得及。”
“要不咱們去幫着送信?”一旁的兵卒建議道。
“傻啊你。”那士卒指了指他的衣服:“你穿着漠北的軍服,去了能服衆嗎?到時候被說成咱們串通好的怎麼辦?”說罷,他又對号吏說道:“快去吧,可别因為你耽誤事兒。”
号吏匆匆點了頭,心知此刻事情頗大,連忙再度上馬向城内奔去。
他以前也來過京城數次,從未見過這般光景,外面好像已經安定了,至少城門穩固,但城内卻是一片屍身,尚未來得及收拾。
在這樣的境況之下,馬匹行路難,他将馬随處找了個路旁的木樁拴上,轉而步行。
号吏越往裡走越皺眉頭,原來外城竟也還算是狀況好的。
越往裡走,屍首越多,好似曾有一場硬仗在這裡打過。若是放在漠北放在南部也就罷了,但此處卻是京城啊!高門豪客天親貴胄所在之處,更是一個國家的心髒,怎會如此……如此像一個修羅地獄?
再往裡走,幹戈聲不絕于耳,号吏被人撞了個滿懷,結實摔在地上,刮了一身的血迹,分不清是地上的,還是他自己的。
将他撞倒的那個人隻剩幾聲喘息,随即便再也不動了,好似和這周圍的環境融洽在了一處,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号吏被吓得身子發僵,他試圖将身上那人推下去,卻又一點氣力都用不上,胳膊手好像一時間都被吓軟了。
他向後蹭,一邊小心護着懷裡的戰訊。他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什麼,但本能的、通過方才那兩個兵卒的言語之間,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等這一封戰訊。
他朝一旁挪去,一邊有個穿着漠北軍服的人疾奔過去,他伸手喊了一聲:“南部戰訊!急報!”
那人沖的快,尚未聽見他的聲響就沒了影兒,但一旁還有其他衣着的兵卒聽見了,轉身便朝号吏這處看來。
“喂!”号吏還在猶豫要不要等那兵卒過來同他說一聲,請他為自己開路,就聽見一旁有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左邊第二根柱子,能爬起來快走,那邊的兵卒見人就砍呢!”
号吏此刻也不知道該相信誰,隻憑着直覺将全身的氣力都繃緊向那柱子後跑去。
“快走!”号吏尚未看見柱子後的人,就被拉着在京城的小巷中狂奔起來。
他們走的地方很多都是城中小巷,尚未有那麼多屍首和兵卒,反倒是拉着他走的這人輕車熟路,好似将京城的每一條小巷都牢記在心裡。
“咔哒”一聲,那人将号吏拉進了一處小屋,反手将門關上,又一把捂住号吏的嘴沖他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外面追趕而來的兵卒很快就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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