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内情再不出關山所料,當下冷笑一聲,“你們這幫薄情寡義的龜孫也有今日,倒是老天開眼。想當年大少爺遭了恁般大罪,你們一個個避之不及也罷了,卻還要落井下石,早将往日情分葬送幹淨。如今你家老爺倒是打得好算盤,隻可惜卻是晚了,大少爺何等磊落清明之人,既是被除了宗,斷了父子情義,豈能再回去看你們這幫腌臜嘴臉。你也不必往邊關去,這便滾回去同你家老爺夫人說,大少爺在邊關日子過得清淨,再不缺他們這幫糟心親戚,叫他們死了借大少爺邀寵的心罷。日後羅府便是家破人亡,也不與大少爺相幹。”
羅平一家子身契俱在羅府,曉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便是懼極了關山,依舊不肯這般便走,哀哀求道:“我曉得關山你是個護主的,不肯叫大少爺委屈,隻這般認祖歸宗的大事,如何是咱們作奴才的能替主子定奪的。你且帶我去見大少爺一面,若大少爺當真不肯,也便罷了,總不成面都不叫我見一見,叫我如何回去交差。”
卻不料關山嗤地一笑,“你是奴才,我卻不是。自打在邊關落腳,大少爺放了我身契不說,還認了我做兄弟,現下便在戶房籍冊上登着。我做兄弟的,今日便替大哥做了這個主,你待如何?”
這話一出,直把羅平唬得愣住了。
要說這關山原也不是羅府的家生子,隻他姑母乃是原配杜夫人陪房過來的家人,後又做了羅世瑛的奶嬷嬷,真個兒将這位大少爺看作親兒一般。待得關山八歲上父母雙亡投奔過來,這位關嬷嬷便去求了王氏夫人想将這侄兒弄進府來,倒叫王夫人拒了,還是羅世瑛心疼乳母,自家掏了銀子買了關山帶到身邊做個小厮。故此這關山打進府裡便隻聽羅世瑛一人使喚。當日羅世瑛下獄。羅家上下無人奔走,隻關山日日守在大牢外,拿關嬷嬷湊出來的銀子打點牢頭,送飯食傷藥進去,總算護住了羅世瑛一條性命。待刑部判書一出,羅世瑛被逐出家門遠流邊關,王夫人叫人收拾出來的行囊哪裡夠用,還是關山拿了羅世瑛卧室并書房中幾樣值錢東西當了,湊足了盤纏,一路護送。關嬷嬷為着丢東西遭了罰,過後便被王夫人攆出府去。這姑侄兩個于大少爺有恩,憑大少爺性情,豈會再将關山視作奴才,隻怕真個放良做了契兄弟了。
羅平千料萬料也不曾料到今日這等局面,不禁心下抱怨自家主母糊塗,當日若是不曾将關嬷嬷一家子趕出去,如今正可叫那關嬷嬷來勸,便是看在自家姑母面子上,這關山也不至于一點情面不留。
正自懊惱着,關山已是不耐煩再與他啰唣,手上一使力,将人摔到地上,喝道:“滾,敢踏進邊關一步,便叫你等有來無回。”
說罷撿起匕首,在羅平臉前比了比,直吓得羅二管家面無人色,方往腰間一插,揚長而去。
羅平撞上這麼一尊煞神,哪裡還敢往邊關去,且那鼻子疼得厲害,想來定是折了鼻梁骨,再不敢耽擱,叫上車夫,急急調轉車頭,往來時經的鎮子上求醫去了。
關山叫這惱人事誤了腳程,直到申初方到了家,一推院門,便見羅世瑛正坐在院中曬太陽,身旁石桌上堆着個青布包袱,手中拿着封信正自讀着,日頭照在他清俊眉眼上,映出雙眸中明晃晃喜色來,不禁問:“可是姑母來信了?”
羅世瑛擡頭一笑,“正是呢。嬷嬷說乳兄走通了縣裡刑房的門路,已是做了個皂隸,且家中又添了個孫兒,阖家大小平安康泰,叫咱們勿需挂心。還說你上次托人帶回去那些皮子盡收着了,便是用這皮子送禮,方為乳兄謀得了那般好差事。”
說着指了指那包袱,“這是嬷嬷托人稍帶來的,她老人家親手做的你我鞋襪,還有兩罐子肉醬,俱是咱們舊日裡常吃的味道。”
關山聽見姑母家中又添人進口,不免高興,一路上憋着的悶氣這才散了,喜氣洋洋地去廚下燒水洗山菌退雞毛。
羅世瑛也自欣喜,拄着手杖起身,将包袱中的物事收拾進屋,便出來幫着一道拾掇菌子,又問:“今日怎的回來晚了?可是林中撞見了猛物?”
關山不欲叫他曉得羅府那起子狼心狗肺的盤算,隻道:“這倒不曾。隻逮這兩隻野雞費些功夫,又見林中生得好菌子,便多撿了些,這才耽擱了時辰。”
羅世瑛蹙眉,“天氣才暖,正是熊罴之物出來覓食的時候,你這般孤身進山何等兇險,往後還是該同鄭獵戶、崔校尉他們結伴去才好。再似今日這般獨個兒跑去,你便獵着甚麼,我也不吃了。”
因着他前些日子病了一場,病中念叨一句想喝野雞山菌湯,關山便記在心上,才解凍便進山去,倒唬得他一整日擔驚受怕,在塾中心神不甯的,連課也不曾好好上,才過午便打發了學生們散學去,此時見着人進門,方才放下心來。
關山偷觑他一眼,見他并無怒色,隻是一味擔心,這才松了口氣,笑道:“我曉得兇險,并不往那林子深處去,隻在邊上轉悠了幾遭。再者說,我這身武藝也不是白學的,鄭獵戶、崔校尉他們哪個打得過我,當真遇見兇險,隻怕他們還要我來救命,你可擔心甚麼呢。”
這話倒是不假,關山自小性子野,在羅府時便偷偷跟着護院武師學功夫,也可巧那武師是個退隐江湖的大家,為着後半輩子安穩才托庇在侍郎府上,喝了關山敬的茶,又喜他悟性高根骨好,倒真把一身武藝傳了個七七八八。關山便仗着這一身功夫護着羅世瑛到這邊關落腳,安穩度日。
羅世瑛自是曉得他本事,卻見不得他輕忽自家安危,聞言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大了,自有主意,我又不是你主子了,原也不必說甚麼都叫你放在心上。”
他臉色一淡下來,關山立覺不妙,一把抓住他手,“怎麼不放在心上,你說的句句我都記着,咱倆相依為命,我若真有個甚麼,你可怎麼辦呢。便為着這個,我也得保重自己。”
羅世瑛輕歎一聲,“你曉得便好。”
關山讨好一笑,“我自是曉得的,莫說你一輩子都是我主子,且還是我大哥呢,我便不聽自己主子的,也得聽兄長的不是。”
羅世瑛将手抽出來,狠瞪他一眼,卻已是無氣可生了。
不一時,兩人将那菌子洗揀幹淨了,退雞毛的活計關山卻是再不肯叫羅世瑛沾手的,怕那腥膻氣味熏了他,推着他進屋去,“你且去看會子書,不過兩隻雞,我這裡一時便得了。”
到了晚飯時分,關山将野雞并菌子下鍋炖了,又撿那酸爽适口的腌菜炒了一碟子,兩人極适意的用過一餐,待收拾了盤碗下去,關山又燒了熱熱的水來與羅世瑛泡腳。
因羅世瑛傷在右膝,那腳盆便做得比尋常樣式更深些,熱水是兌了活血通絡的藥材煮出來的,将屋子熏出一層淡淡藥香。羅世瑛坐在床邊,雙腿伸進去,那膝頭也用巾子蘸了熱水敷上,白日裡走了一日路的酸痛這才覺得好些。
關山拿個杌子在床前坐了,一面挽起袖子與他揉捏傷腿,一面道:“這次配來通絡活血的傷藥比以前那些都好用,這一冬竟不似往日那樣淤腫。杜将軍尋來的這位郎中于外傷一道上當真有些本事,怪道肯花了大價錢聘來做軍醫,連帶着咱們都沾光。”
羅世瑛唏噓一歎,“這等軍畿重鎮,好不好便是一場惡戰,多少将士新傷摞舊傷,若能得個好大夫,不知能救多少人性命。表兄愛兵如子,既有法子叫屬下們少些傷痛,多花些銀錢也是願意的。”
關山笑道:“杜将軍這般仁義,難怪将士們都肯服他。也幸得是他坐鎮邊關,護着咱們平平安安的,少受了多少磋磨去。”
想當年羅世瑛流放至此,一路上因腿傷誤了行程,甫到此處,便是二十軍杖的刑罰。關山急得上火,原打定了主意要替他受刑,不想掌刑的主官便是杜澤杜校尉,待看過載着羅世瑛罪名籍貫的文書,得知原籍竟與自己同是江南餘姚,不禁仔細問了一問,這一問便牽扯出兩人淵源來,原來羅世瑛生母杜氏夫人與杜澤之父正是嫡親的堂兄妹,隻因杜夫人去世得早,羅侍郎又舉家遷去京城做官,便斷了音信,不想卻在這邊疆遇見,論起來,兩人倒是正經表兄弟。如此一來,杜澤自是對主仆二人關照有加。待得杜澤娶了上官之女,又因軍功升至将軍,羅世瑛并關山日子便越加好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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