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去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既然一定要留一個在地下,那為什麼不能是她?!”她忽的放下手來,面色嘲弄而冷酷,“可笑的是,這些自诩寵愛她的人,竟也分不出來誰才是真的她,她也不過是替侯府謀求榮華富貴的器物罷了……”
說至此,鄭雲霓忽然神色諷刺的看向了大夫人,“就連我的母親,她都分不出來,她将我當做原來那個,對我疼惜萬分,雖是瘋了,卻還是知道我丢了一夜,她……她不僅認不出來,甚至……”似想到了什麼可笑之事一般,鄭雲霓忽然又古怪的笑了起來,“甚至,連她跟着我回到暗渠,看到我放火之時,都不知被燒着的那個才是原來的女兒……”
“所以,她眼睜睜的看着她在地上打滾,真是太可笑了……”
鄭雲霓笑的眼淚又湧了出來,衆人皆神色大變,久久無言的薄若幽亦是心頭一震,她轉眸看向大夫人,盤桓心頭多日的疑問終于在此刻得解。
瘋了的母親,親眼見到了二女兒放火,就算沒有在當下明白是怎樣一回事,卻還是在心底留下了另一個女兒面有疤痕的意象,而那場二女兒放的火,從十年前便燒起,一直燒到了今日,燒的整個安慶侯府家破人亡,而這一切,都從雙生女兒誕生那日開始,又或者,早在大夫人救了當朝二殿下那日,悲劇便已經有了伏筆。
鄭雲霓說當年之事說的她自己狂笑不止,可此事的受害者,真正的鄭雲霓面上卻不見幾分波瀾,她站在一旁聽着,從始至終眉眼之間盡是冷漠恨意,仿佛暗渠之中常年見不得光的陰冷黑暗已經融進了她肌骨血脈之中。
“這是在你屋子着火之後的事?”薄若幽問。
鄭雲霓仿佛知道薄若幽要問什麼,竟笑開:“我沒想到母親她那夜竟也跟着我摸進了暗渠,後來我帶她出來,幸而她被吓壞了,好像什麼都沒記住似的,但我還是不放心,我不知道她在裡面死沒死,于是,我鬧了一場,父親便将荷塘填平了。”
“那時候,我以為那是唯一的入口。”
說這句話時,鄭雲霓語氣格外的輕描淡寫,可越是如此,越是透出她要永遠将親姐姐留在地下的決心,一時令人不寒而栗。
見鄭雲霓滿臉的凄楚嘲弄,薄若幽終是道:“或許,你母親并非沒有分出你們來,隻是她亦将你認出來了而已,當年你被送走,她因此才患了病,無論哪一個女兒在身邊,她都同樣疼愛。隻是這些年你心中有此結,又對她有幾分真心敬愛?”
鄭雲霓面色微變,仿佛從未想過這個可能,人竟有一瞬的怔愣,薄若幽看向大夫人,“你看看她,這般多年沒有見過你姐姐,卻還是下意識的護着她,你又如何知道,這些年她對你的疼愛都是将你當做你姐姐呢?”
鄭雲霓面生錯愕,她眉心幾跳,仿佛不願相信這個可能,“那……那又如何?如今侯府禍端是他們老一輩埋下,欺君的不是我,侯府害人的也不是我,我縱然放火又如何,我……”
“你們誰都逃不了。”霍危樓默然良久終是開了口,“除了鄭文容和大夫人外,其他人皆押入州府大牢,此案頗多陳年曲折,還需一一審問清楚上報刑部。”
賀成連忙應了聲,鄭雲霓一聽鄭文安等人也要被拿住,臉上憤恨倒是少了一分,竟是道:“且看看這大周的律例,能定我何罪!”
而看到衙差也要來捉拿她,大夫人神情一變,亦朝她奔了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夫人茫然驚懼的望着衙差,嘴巴開合,卻隻有“啊啊”之聲,唯獨眼淚不斷。
鄭雲霓怒意勃然了一晚上,或是憤恨,或是凄楚決絕,到了此刻,見老夫人滿手血泡卻仍然不知疼的想要留住她,面上終是閃過不忍來,她唇角緊緊一抿,卻還是一把推開大夫人的手,又理了理自己衣裙,揚着下巴朝外走去。
大夫人茫然的想要跟上,又被鄭文容攔下,一回頭,卻見真正的鄭雲霓和傻姑也都被繡衣使帶着朝外走去,她“啊啊”兩聲又奮力去攔,鄭文容一時拉也拉不住,便被她掙脫往前追去,可剛跑了兩步,大夫人為裙擺一絆,無力的跌在了地上。
被制着朝外走的真鄭雲霓腳下一頓,背脊僵硬的回過了頭來,她定定的望着大夫人,見大夫人哭的那般傷心,一瞬間仿佛想到了極久遠之事,一絲柔色從她眼底浮起,她生疏而艱難的道出了兩個字來,隻是她嗓子嘶啞,又有失語之症,即便兩個字也說的艱難,便是距離最近的繡衣使也未聽清她在說什麼。
到底害了三條人命,繡衣使待她并無憐惜,見她呆站着不動,便推了一把,她似醒過神來,轉身之時,眉眼間柔色一下子散的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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