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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個心理師活明白了他決定去死(第1頁)

1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尋死的沖動呢?這就要從《一個叫歐維的男人決定去死》那部瑞典電影說起了。

先來認識一下歐維吧。他年過半百、脾氣古怪、嫌東嫌西,帶着堅不可摧的原則和每日恪守的常規以及随時會發飙的脾性在社區晃蕩,背地裡被稱為“地獄來的惡鄰”。他每天一大早就四處巡視,搬動沒停進格線的腳踏車、檢查垃圾是否按規定分類、抱怨誰家的草坪沒有修剪、詛咒那些在掉毛的貓和狗;沒完沒了的。他活明白了,他決定去死。

可以說,大多數時候,歐維和他所生活的世界格格不入。就這點來看,我和他壓根就沒什麼兩樣的。

随着年紀越來越大,我變得越來越頑固、挑剔、刻薄,甚至都有些冷血了。雖然人前人後沒聽到有誰這樣講我,但我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比如說,當我在我最愛的沙縣小吃、蘭州拉面或重慶雞公煲用餐時,要是聽到隔壁桌誰誰誰直溜直溜地吃面、喝湯,我就忍不住要冒火了;如果誰誰誰吃到高興處還擱那吧唧嘴,那我必定會火冒三丈的。更讓我覺得不痛快的是,我就親眼看見,隔壁桌誰誰誰買單時,服務員跟他有說有笑、花枝亂顫,可臨到我付賬了,她怎麼轉個背就換了一副面孔、冷冰冰地對我?

還有就是,我寵着自己,這麼些年來,一直保持着非常健康的生活方式,可結果我還是落得一身不治之症——上有咽炎、下有痔瘡——身邊還沒個心疼的人兒。

作為一個德高望重、玉樹臨風的心理師,這些事我倒也能對付過去,無非是假裝高冷,這個我擅長。

問題是,一天天地假裝高冷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呀,究竟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就這樣,我想我活明白了,我決定去死!

2

如何死是一個需要認真對待的問題,就像思考午餐究竟是吃蘭州拉面、沙縣小吃還是重慶雞公煲一樣,必須好好斟酌一番。

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首選搞一把左輪手槍、多備些子彈,照着自己的肉體砰、砰、砰一連放上二十一槍,對自己這鮮活的生命緻以最高規格的禮敬。隻是這裡有個棘手的事情,那便是:如何搞到一把手槍,還得是左輪手槍呢?講真的,我實在太想搞一把左輪手槍耍耍了,打小就想。

說到死法,我覺得搭飛機摔死也是特别過瘾的。你想吧,在飛機拖着濃濃的尾煙,像一支标槍一樣在半空中劃着弧線,該有多性感呀?如果這個時候我能像甩香蕉皮一樣地被甩出窗外,那就更妙了。在接近地面時,我一定要把身體抟起來,像一個大大的拳頭,給這悶悶的世界溫柔一擊。

我預期,在我砸中地球的那一瞬間,就跟蘋果砸在牛頓的腦袋上砸出一個想法一樣,從我的肉體中砸出一個靈魂飄飄搖搖、扶風而上、直上九萬裡——完美呀!

不完美的是,我怎樣才能搭上一架有可能會從天上掉下來的飛機呢?不必說,這遠比淘一把左輪手槍的難度大。再說了,飛機要是真的飛着飛着就掉下來了,那摔的可不是我一個人呀。一想到有那麼多的人要跟我一道赴死,我就感覺渾身不自在了。要知道,我是一個喜歡獨來獨往的人。

其他的死法,我也不是沒想過,比如跳樓。貌似跳樓摔死跟墜機摔死是有幾分相似的,隻是我打心眼裡就瞧不上這種死法。我覺着,我要是坐着飛機摔下來,能上tv,能上bbc,能上voa,那是何等的榮耀!而跳樓呢,頂多就是在微信朋友圈出現幾篇騙騙點擊、沒啥水準的文章,比如《德高望重、玉樹臨風的心理師跳樓身亡,一路走好!》《慘劇!bj某小區有心理師跳樓,現場不忍直視……》《昨天瘋傳的心理師跳樓事件,真相來了!》……活着的時候我就特不高興看這一類的帖子,死了還要被囫囵地裝進去,那才是真正的人間慘劇,比自殺還要慘,對不對?

被車撞死也是同樣的道理。尤其是死後多半還會造成交通擁堵,影響好朋友們上下班,不合适。我猜想,這樣的死不僅得不到别人的理解與同情,多半還會被幾條街的人唾罵。另外,一想到腦漿迸裂,潑得到處都是,就跟買早點時失手把一盒豆腐腦摔地上了一樣,未免也太不莊重了吧!

至于割腕、服毒、上吊這一類死法,我直接無視了。不為别的,就是覺着這一類死法太“娘”了,跟我的氣質明顯搭不上。

唉,找個像樣的死法,怎麼就那麼難呢?我的要求又不高:就是死得不要太難看,此其一;其二,死要死得有些創造性,能玩出些花樣來;其三,得有些尊嚴。

我想呀想,想破了腦袋才想到屏住呼吸。

說幹就幹。我去泡了個澡,換上最拉風的衣服,将靠椅搬到陽台上,調整好坐姿,讓鼻子以下的身體都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就這樣,我深吸一口氣,再用力地呼出來,盡量将體内二氧化碳排出,讓肌紅蛋白存滿氧氣;反複多次。然後,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不可思議的動作——屏住了!

屏住呼吸的那一刻我就開始納悶了,我為什麼要做這些準備工作呢?這完全是多此一舉嘛!憋氣到七十七秒鐘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條微信。我憋不住想知道,究竟是誰對我這麼上心、在我臨死的時候惦記着我呢?我實在是拗不過那好奇心。原來是一好朋友在網絡上玩直播,随手給我分享了直播室的鍊接。這可是一袅袅婷婷、美豔無雙的姑娘,我不由自主地給自殺進程按下了暫停鍵,捧着手機眼都不眨地看了一個多小時的美女直播。當然了,我的第一次憋氣自殺行動就宣告失敗了。

點完贊,我關了手機,着手第二次憋氣。

随着秒針的跳動,我能感覺到心髒跳動得越來越快。從窗玻璃上的反光,我能清楚地看到臉憋得通紅,身體也抖動得越來越劇烈。看到離死亡如此接近,我特興奮。可在八十八秒鐘的時候,功虧一篑。身體那個劇烈抖動呀,感覺我要是再不松口,就有可能像看4d電影一樣從椅子上摔下來。唉,人太弱,真的是連呼吸都控制不住哇!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需要馬上知道答案!

網絡上,有個人很客氣地跟我講,說我的生物老師一定死得比較早。照他的說法,呼吸心跳由迷走神經控制的,當我憋氣到快失去意識的時候,迷走神經會獲得呼吸的控制權。也就是說,靠憋氣根本死不了。相比之下,我更願意相信另一個人的說法。他說得明明白白:“那些憋氣憋死了的先行者都不可能來網絡上回答問題了,而那些憋氣沒憋死的失敗者就會滿世界地嚷嚷說‘靠憋氣根本死不了’之類的鬼話。”

那我怎樣才能如願以償呢?我覺得可能是我憋氣自殺的姿勢不太對。我索性把剛剛換上的衣服脫個精光,赤條條地躺在床上開始了第三次憋氣自殺的嘗試。在憋到九十九秒鐘的時候,我突然想起我還欠着某某某同學的錢沒有還呢。因為金額巨大,因為時間久遠,我都不準備直接還了,一直想着要尋覓個機會,好請他上懷柔“靈肉雙修”一番,然後一起大吃大喝一頓。

說到大吃大喝,我跟好幾個同學都承諾過,可一直沒兌現。想到這,我的肝、心、脾、肺、腎裡頓時充滿了愧疚感,再也憋不住了!唉,人慫,死都死不成哇!

不是說酒壯慫人膽嘛,要不來點酒助興?

網上常有喝酒緻死的報道,那我何不嘗試一下呢,對不對?我去樓下的煙酒店買了兩瓶一斤裝68°的牛欄山二鍋頭。回到屋子裡我就想:“這種高度酒,如果擱平時,我能灌下去一斤就頂天了。這要是一氣兒把兩斤都灌了下去,非死即傷,鐵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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