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低語着,她的眼睛裡仿佛隐藏着夜的妖魔,令人迷醉然而又忐忑不安。翠玉兒攏了攏散亂的鬓角,仿佛内心什麼東西也被挑動了起來。然而,她遲疑着,低下頭飛紅了臉,低低道:“可是……我、我連買花的錢都沒了——方才買的藥,還是李秀才賒給我的。”“那麼,把那包砒霜給我。”白螺淡淡道。“嗯?”翠玉兒一驚,擡頭看白衣少女深沉莫測的臉。“給我。”白螺伸出了手,靜靜道,“就算是換這盆花的。”永甯巷其實徒有虛名。每日裡,還是不停耳的聽見叫嚷聲,喝罵聲和蜚短流長的議論。而街口張大膀子喝醉了後當街打媳婦的聲音,更是每日裡必有的曲目。夏日的天已經炎熱起來,聽着這些,更是讓人不自禁的心煩。今天傍晚時分,張大膀子又是喝得酩酊大醉回來,也不問理由便動手開始打老婆。然而,最近翠玉兒卻不複以前那樣的激烈反抗,隻是一味的哭泣求饒。張大膀子見她柔順聽話,覺着乏味起來,打得也不如往日起勁了。捶了幾下,便哼哼唧唧的往家裡走去,一搖三擺,走不了幾步就趴在台階上呼呼大睡,顯然是醉的狠了。翠玉兒拭了眼淚,安安靜靜的過去,用盡力氣拖起了爛醉的丈夫,一臉的無奈與隐忍。她扶着罵罵咧咧的張大膀子沿着街道走回去,夕陽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在走過花鋪的時候,翠玉兒忽然擡頭對着白螺笑了笑。那個笑容很隐秘,轉瞬即逝。針線鋪的王二嫂看見了,拿着納鞋底的針撥撥頭發,冷笑:“可算是認命了吧?嫁了一條狗,也就得跟着——當日裡還争什麼呢?白白換一頓打。”隻有李秀才眼睛裡有些疑惑的表情,或許他還念着幾天前賣出去的那包砒霜罷?白螺看着兩人攙扶着走遠,在廊下侍弄着花木,眉目間有冰雪般的冷徹。擡頭望望街口上張家那座破舊的三層木樓,風吹來,那腐朽的木窗咿咿呀呀,仿佛和着街上翠玉兒挨打後低低的抽泣聲。她重新低下頭去,在一株紫竹邊上伸手摁下了一枝柔枝,看着紫色的細小的竹竿彎到了接觸地面,然後輕輕一放手,“啪”的一聲,欲折的枝條又柔韌的彈回原來的挺拔。有些人就是這樣……雖然一直是默不作聲的忍受、忍受,仿佛無力反抗任何東西;然而到達一個極限以後,便會在瞬間決然的爆發出潛在的生命的力量。——如同那朵柔弱的藍罂粟。張大膀子死在那一天晚上的掌燈時分。街上好幾個準備打烊的店子裡的人,目睹了他墜樓的刹那。街口高樓上,黑漆漆的影子搖搖晃晃,到了樓梯邊緣也不知道停步!街上的人都聽見了那段早已腐朽的欄杆發出脆弱的斷裂聲,然後那個龐大的黑影一腳踏空,從高樓上摔落在青石街道上,發出沉悶的、鈍鈍的撞擊聲。連一聲喊叫都沒有。那個時間裡,他的妻子翠玉兒正在李秀才的藥鋪裡,說丈夫喝的太多了,想賒一副醒酒藥。所有人,包括翠玉兒在内,目擊了張大膀子墜樓的刹那。出了人命以後,永甯巷裡到處都是交頭接耳的私語,都在悄悄散布着翠玉兒謀殺親夫的“真相”——然,丈夫摔下樓的時候,翠玉兒卻不在家中,張大膀子失足落下去的時候,的的确确是一個人走着跌落的。即使是最喜歡傳播謠言的王二嫂,似乎也感到這種話有些不能立足,隻是看着翠玉兒皺眉頭,想不出什麼切實的憑據。李秀才卻記起了那一包砒霜——于是,這個消息一傳出,永甯巷裡的人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新的證據,議論的更加活躍。不知道那個最好事的去私下報了官,那一日,一個仵作過到了永甯巷來。巷裡所有人都帶着看好戲的表情蜂擁跟在後頭,隻有崔二是一臉的擔憂。看着仵作走過去,白螺在廊下直起身子拭了一下汗,唇角有微微的笑意。不會有什麼……不會有任何痕迹留下來。胃裡除了酒,沒有毒藥的成份……沒有任何除了酒後失足墜樓外的死亡可能。仵作最後的結論,卻是讓所有想看熱鬧的街坊們大失所望。隻有崔二高興的搓着手,喃喃對一邊的白螺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會殺人……翠玉兒可不是能作出那樣事情的人啊!”白螺靜靜地笑了一下,眼角那一粒墜淚痣盈盈。翠玉兒的确沒有做什麼——她,不過是在丈夫再一次的爛醉以後,沒有如往日一般将他扶上床酣睡,而将張大膀子放在了那個腐朽破爛的閣樓上而已……按照着平日在卧室裡、頭東腳西靠着北牆的睡法,将他左手邊貼着腐朽了的欄杆放倒在樓梯平台上。如今是夏日,悶熱。即使有人見了張大膀子睡在外面,也隻當是圖了外面的涼快。何況……在暮色中,誰都不會注意到街口三樓那麼高的地方有人酣睡。翠玉兒什麼都沒有做,她隻是扶着丈夫睡在了那裡而已。然後,她下去買東西……其實無論買什麼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要人看見那一段時間裡,她并不在家中。酒醉的人被冷風一吹便會慢慢的醒,迷迷蒙蒙中,一般而言首先想到的,便會是起床如廁。他不曾料到自己會睡在從未睡過的樓梯平台上……張大膀子就這樣按照千百次的慣性,迷糊着翻身下了“床”。而左手邊,便是百尺的高樓……他的腳沒有踏上預期中的樓面,那幾根早已腐朽的欄杆根本經不起他的重量,嗑啦啦的一聲,斷裂墜落。那個龐大的身軀踉跄了一步,便如同破麻袋一樣從高樓上墜落,激起了永甯巷零落的驚呼。在巷子裡的藥材鋪中,他嬌弱的妻子擡起頭,目睹了丈夫的“失足”。沒有任何一絲絲的痕迹留下……哪怕是包龍圖再世。白螺淡淡的笑了,掠了掠發絲,懶得再理睬那些嚼舌根的人們,自己轉頭忙碌着料理那些花草去了。翠玉兒走的時候正是清晨。天還沒有亮。她一個人提了個包袱,雇了一頂小轎子,靜悄悄地便鎖了家門出去。房子,已經賣掉了,反正也不值幾個錢。鬧了幾個月,這事情終于是塵埃落定般的了結了。她隻是想永遠離開這個地方。秋日的早晨,籠罩着淡淡的寒氣,永甯巷隻有這個時候才是甯靜的。各個店鋪都還沒有開張,隻有轎夫的腳步聲,叩響在青石路面上。“停一下。”走到題名為“花鏡”的那個鋪子前的時候,翠玉兒臉色白了白,忽然咬着嘴角,在轎中輕聲吩咐。簾子掀開,美麗的婦人蓮足踏出,手裡抱了一盆青瓷缸兒的花草,慢慢走到花鋪的檐下。翠玉兒低下頭,将花盆默不作聲的放回窗台上。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張銀票,對準了窗縫兒,小心的塞了進去。然而,奇怪的是,連塞了幾個地方,都發覺塞不進去。莫非,裡面是貼了封條封死了的?“張夫人。”在她繼續着努力的時候,隔着窗子,忽然聽見了白衣少女泠泠的語聲。那樣的清冷而不帶人間煙火氣,讓翠玉兒蓦然一顫——想起在花鋪裡呆的那一段時間,想起這個叫白螺的姑娘的奇怪言行,和在花鋪大堂裡面做的那個夢……寒冷漸漸浸沒了寡婦翠玉兒的心。是她!在夢裡,那個天籁般對她面授機宜的聲音就是這樣的!那個夢……那個被引導的、真實得和後來發生的事情一模一樣的夢。夢裡那個冷靜甜美、惡魔與天使混合一般的聲音。“錢就不必了……一盆花,哪裡值了那麼多。”沒有開窗,然而白螺的聲音靜靜傳來,不容反駁,“夫人已經付了錢了,白螺并不是愛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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