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愣了愣,才曉得權仲白是在說她。她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權仲白就偏了偏頭,有絲不解,&ldo;楊姑娘就這麼謙虛?我才說苦着臉的小姑娘漂亮,你就忙笑起來,不願擔我的稱贊。&rdo;連白露、立春都忍俊不禁。九哥更是笑容滿面,不時看向七娘子。權仲白已是在九哥手腕、肘彎附近,又插了幾枚銀針,不斷擰撚。他的動作随意而娴熟。&ldo;權世兄說笑了。&rdo;七娘子抿了抿唇,要忍住笑,又忍不住。她生平見過的幾個少年,要以權仲白最為有趣。權仲白晃了晃火折子,籠着小小的火苗湊到了艾絨上,又撅起唇,對着火折子輕輕呵了一口氣。盡管他言笑無忌,但隻看這小小的動作,就能知道權仲白舉止的優雅。他擡起眸子,将艾絨拂過九哥的額頭,微微轉動手腕。&ldo;好燙!&rdo;九哥不禁輕嚷。&ldo;燙好。&rdo;權仲白抿唇不語。不說話的時候,盡管這股笑意依然盤旋在權二少爺頰邊,但卻也自然而然地給他帶來了一股凜然的氣度。過了一刻,他拿開艾絨,随手一抖。&ldo;知道燙,風寒就被逼出來了。&rdo;又開始拔針,&ldo;你也就不癢了。&rdo;九哥一怔,撫了撫腮。那股瘙癢果然已經褪去。&ldo;權世兄真是神乎其技!&rdo;他真心實意地稱贊。權仲白就露出了一抹笑。這笑容裡,第一次露出了少許自傲。&ldo;回春露不要斷,三日一換……傷口不深,隻要不碰水,十有八九是不會留疤的。&rdo;他交代,&ldo;這是什麼刀割傷的?&rdo;&ldo;倭鋼匕首。&rdo;立春忙代答。權仲白頓了頓,目中掠過了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笑着點了點頭。&ldo;我明日就要動身回京了。&rdo;他笑着說,&ldo;小心不要碰水吹風,再沒有什麼大事的,若有,便到歐陽家請幾位師兄過來就行了,不拘哪一位都是極有本事的。&rdo;&ldo;辛苦權世兄!&rdo;九哥又和權仲白寒暄了起來。&ldo;這沒有什麼。&rdo;權仲白一邊收拾銀針,一邊和九哥客套,&ldo;倒是耽誤世弟的學業了。&rdo;&ldo;家裡馬上就有喜事,也說不上耽誤。&rdo;九哥和權仲白就說起了孫家的長子孫立泉姑爺。權仲白和孫姑爺也有些交情。正說得熱鬧,王媽媽進了屋子。&ldo;這是昨日歐陽禦醫開的藥方子……&rdo;立春連忙為權仲白研墨。權仲白就靠在窗邊,支頤執筆,寫了兩張藥方。&ldo;日後就吃這兩張吧……&rdo;他含笑交代王媽媽,起身披上了鶴氅,拎起小藥箱。&ldo;我就不送權世兄了!&rdo;九哥在枕上客氣。&ldo;世兄慢走。&rdo;七娘子也順勢福身行禮。權仲白對七娘子和九哥點了點頭,轉身要走。又回身望了七娘子一眼。&ldo;楊姑娘,&rdo;他的笑容很明朗。就好像被浮雲遮了半邊的旭日,少了熾熱,多了和煦。&ldo;世兄有何指教?&rdo;七娘子有些驚愕。&ldo;你本是雙生子,照我看,身子骨比善久世弟還要弱些,眉宇間又似乎慣有愁思,長此以往,恐怕會落下病根。&rdo;權仲白的笑裡多了一絲同情,但這份同情,卻并不居高臨下。&ldo;還望楊姑娘善自保養,閑暇時多笑一笑,想一想開心的事!&rdo;陽光投映在權仲白的面孔上,将他的笑意,點染得分外清澈。七娘子怔然許久,還沒來得及謝過權仲白,他已轉身離去。門外傳來了二太太的聲氣。55、備嫁二太太進了東次間,口中還在和五娘子說話。&ldo;……這權家的二少爺,前些年也見過一次,倒是越發超脫了。&rdo;五娘子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沒有說話。立春忙進了西裡間,把二娘子請到了屋裡。剛才權仲白沒走,二娘子不好到處亂跑。&ldo;小神醫怎麼說?&rdo;二娘子進了屋,就關切地問七娘子。七娘子笑盈盈地把權仲白的話重複了一遍。&ldo;……說是沒有什麼大礙,十天半個月,也就能好了。&rdo;二娘子和五娘子都松了口氣。二太太眉宇間卻飄過了一縷陰霾。七娘子看在眼裡,不由得有些詫異。九哥受的傷雖不算小,卻也絕不能說于性命有礙。二太太如果就因此再起了心思,也未免有些太輕浮了吧?許夫人可是還在餘容苑坐着呢。還沒有說上幾句話,許夫人親自進了堂屋來看九哥。聽了二娘子的轉述,她容色大寬,親熱地将九哥摟進懷裡。&ldo;沒事就好!三姨也就放心了!&rdo;&ldo;還沒謝過三姨出面請權世兄!&rdo;九哥也很乖巧。古代醫藥資源匮乏,即使貴若楊家,也沒有可能随時有神醫等着服侍,像九哥這樣的傷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沒能請到權仲白,找了别的醫生來,效果可能未必有那麼好。&ldo;這算什麼。&rdo;許夫人不以為然,&ldo;你是咱們家的獨苗苗,耽誤誰都耽誤不了你!&rdo;二太太就微笑着應和了起來。沒過多久,她就起身要走。&ldo;家裡還有一大攤的事……八娘子又犯了咳嗽。&rdo;許夫人和二娘子都沒有多加挽留。二太太連頭帶尾,在正院不過呆了小半個時辰不到。&ldo;倒是真轉了性子!&rdo;許夫人和大太太議論。大太太才見了女婿,唇邊還帶了笑。&ldo;她能真轉了性,那是最好!&rdo;畢竟是嫡親的表姐妹,二太太要真能抛開過繼的念頭,全心全意地和大太太修好,怎麼都能少了大太太許多麻煩。許夫人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和大太太告辭,&ldo;……本來就打算和二娘子一道上京的,路上也好照應照應。&rdo;大太太不免客氣,&ldo;留下過了年再回去!&rdo;兩個人應酬了一番,許夫人自然堅持要和二娘子一道走,大太太也隻好恭敬不如從命。兩人議定了歸期,許夫人就問大太太,&ldo;孫家姑爺可還中看?&rdo;大太太情不自禁就鋪滿了一臉的笑。&ldo;三姐别笑話我,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小侯爺從人才到談吐,都不錯!&rdo;&ldo;連父親都賞識的,那還有假?&rdo;許夫人就暢快地笑了起來。&ldo;我說得不錯吧!這門親,是不會結錯的。&rdo;&ldo;真是萬裡挑一的好人家。&rdo;大太太誠心誠意地謝了許夫人,&ldo;要不是二姐、三姐并大哥一力促成,二娘子恐怕還說不上這麼好的人家!&rdo;京中權貴雖多,但像孫家這樣,小侯爺本人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人品才學又都上佳,家裡一向又很得聖眷的人家,也不是那麼好找的。&ldo;以二娘子的人品,也不至于配不上小侯爺。&rdo;許夫人是一臉的護短。&ldo;長相配不上?性子配不上?說句不好聽的,孫家家事雖豐厚,怕是也湊不出這麼多的陪嫁!&rdo;&ldo;到了京城,還要三姐多看護些了。&rdo;大太太卻又有些憂心,&ldo;進門就要當家,家事又繁雜……&rdo;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越談越投機,昨日的不快,似乎早已消融。九哥沒有大礙,衆人也都松了一口氣。世家大族的親事,禮儀本來就繁多,二娘子又是遠嫁,有很多事還要現和孫家商量。還有不斷上門道賀送禮的各家官太太,也都要人應酬。大太太忙得腳不沾地,連帶着正院的幾個媽媽也都是成日裡進進出出,許夫人、二太太都不時要過府給大太太幫忙。大老爺就和大太太商議。&ldo;把九哥挪個地方吧!&rdo;堂屋雖然不小,但是九哥慣常居住的東次間,卻在大太太的東稍間外頭。大太太進進出出,難免驚擾了他的休息。嫡女的親事就在眼前,大老爺心底記挂的卻還是九哥……大太太也顧不得計較太多,先應了是。又有些犯愁起來。二娘子的幽篁裡是肯定不适合再送過去的了,再說,幽篁裡現在也沒有九哥的地方。本來,五娘子的東偏院也正合适。但五娘子才得了不是,在大老爺跟前很沒有體面。大老爺正是找不到發作她的地方,這時候把九哥送去,就有些不合适了。七娘子又還有嫌疑未曾洗脫……連九哥大太太一時都顧不上盤問,打算等親事過了,再好好地查查這件事。到時候許夫人也走了,就不怕打老鼠摔了玉瓶!現在把九哥送到西偏院,豈不是給七娘子串供的機會?大老爺就把大太太的神态看在眼裡。一時也忍耐不住,微微冷笑了起來。就算九哥是有意為七娘子張目,那又如何?大太太的娘家人,是一個賽一個的荒唐。不想着好好管教管教娘家人,還惦記着九哥和雙生姐姐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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