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錦就算再驚才絕豔,也不能跨越這裡頭的潛規則吧。是誰在這裡頭起了作用呢?七娘子就多了一重心事。不過,封錦得中案首,終究是件好事。她就笑着進了西裡間。五娘子正和六娘子、九哥議論權仲白。&ldo;……在京裡也曾遇到過權家的太太、奶奶們。&rdo;五娘子去了一趟京城,倒是長了不少見識。&ldo;不愧是皇室宗親,渾身上下的做派,不是咱們尋常來往的這幾家官眷能比的。&rdo;&ldo;比咱們家的人又如何?&rdo;六娘子眼底就閃爍起了光彩。女人,上到老、下到小,就沒有不喜歡八卦的。五娘子笑了笑。&ldo;要看和誰比了。&rdo;她就不經意地流露出了幾分優越。&ldo;京裡的人家,架子擺得大,說到底子,又哪裡有地方上雄厚。&rdo;這道理大家也都明白,京中位份尊、油水少,地方上離皇上遠,油水足,以大老爺剛出仕時的家底,如果是在京裡熬資曆,恐怕現在楊家還是一窮二白。九哥誇獎權仲白,&ldo;行動潇灑,有魏晉遺風。&rdo;&ldo;權家畢竟又和尋常勳貴不同!權二少爺的外婆是義甯大長公主……從小也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rdo;五娘子就說起了在京裡的見聞,&ldo;據說皇上很喜歡權二少爺,時常招到宮中陪伴,還親口稱贊&lso;吾家無數子弟,不若權府仲白&rso;。&rdo;能得到皇上的親口稱許,那是天大的榮耀。&ldo;聽說權二少爺已是定了門很好的親事!&rdo;六娘子也道,&ldo;我在母親跟前的時候,聽李太太和她提起,說是達家的三小姐。&rdo;達家是惠妃的娘家,這些年來風頭很勁,和權家結親,倒也不稀奇。兩家走得本來就近……&ldo;這就不清楚了。&rdo;五娘子看來也不大熟悉權家的私事。&ldo;權家平時很少出來走動,我在京裡那麼久,隻見過權太太一次。不過,以小神醫的名頭,恐怕說的人家門第低了,也配不上他的才氣。&rdo;能得到聖眷,将來權仲白不管是做什麼,都有格外的助力,就算繼承不了權家的爵位,讨個恩蔭卻是不難的。他人又生得一表人才,怎麼會沒有人家想和他結親?七娘子心底就有了微微的怅惘。一時間又想到了權仲白的叮囑。&ldo;還望楊姑娘善自保養,閑暇時多笑一笑,想一想開心的事!&rdo;盡管他和楊家沒有特别的交情,與自己這個庶女,更是毫無瓜葛。但說話時的關心與同情,卻是那樣的真摯!好像自己的委屈與無奈,無須一言一語,他都能體會得到一樣。七娘子就有些出神。九哥看在眼裡,就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ldo;都二十四、二十五了,還沒能見到姐夫!難不成真要到婚禮當天,才能見他一面嗎。&rdo;五娘子和六娘子都咯咯地笑了起來。&ldo;你這次怕是見不到了,二姐夫也就是當天來迎親時,我們能隔着窗子偷看幾眼。&rdo;五娘子以下的幾個女兒家還小,可以隔着窗子看看熱鬧,認一認姐夫的長相。六娘子又歎了口氣,&ldo;咱們家兄弟少,喜事也辦得冷清,九哥起不來床,隻好讓表少爺去擺攔門酒!&rdo;&ldo;若是表哥也不在,就連擺攔門酒的人都沒有了。&rdo;五娘子也道,&ldo;人少就是不熱鬧,上回李家嫁女兒,娘帶了我去吃喜酒,二十多個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擺攔門酒,把姑爺吓得面色煞白,喝得東歪西倒。&rdo;江南風俗,不論貴賤,成婚時都要為新姑爺擺攔門酒,這擺酒也有講究,有的小舅子捉狹,擺酒也是錯落有緻,這碗甜那碗酸,這碗烈那碗淡,姑爺必須面不改色連盡若幹碗,才算是誠心娶親。也有些人家高雅些,一邊飲酒,還要一邊吟詩作賦,顯露才華,種種不一而足。&ldo;大姐姐成親時,也是九哥攔門?&rdo;七娘子不由有些訝異。初娘子成親時九哥才五歲,恐怕無法勝任攔門的工作。&ldo;當時是從李家借了十郎、十一郎與十二郎,陪在九哥身邊!&rdo;五娘子咯咯地笑,&ldo;誰知道幾個小冤家,見了酒個個眼睛放光,趁人不注意,四個人倒是喝了七八碗,一個個紅了臉大着舌頭,也不知道是誰攔誰的門!&rdo;六娘子就笑嘻嘻地劃拉着臉羞九哥。九哥漲紅了臉,&ldo;這回我一定不偷喝酒!&rdo;&ldo;你臉上有疤呢,就算能吹風了,也未必能擺酒。&rdo;七娘子軟軟地勸九哥,&ldo;還是好生歇着吧!&rdo;九哥的傷已經大體收口,留了一道深紅的疤,據歐陽家的幾位少爺診斷,大約過了三四個月,也就看不出來了。大太太、七娘子都甚感慶幸。九哥就摸了摸臉,&ldo;哼,這回擺不了,還有好幾回呢!&rdo;衆人對視了幾眼,都不由得笑了起來,&ldo;這回還沒鬧完呢,就又惦記着下回了?&rdo;到了十月三十一日早上,李太太早早地把幾位少爺送到了楊家。&ldo;人多熱鬧!&rdo;她笑着和大太太寒暄。&ldo;又要辛苦幾位小少爺了。&rdo;大太太客氣了一番,就讓幾個李家小少爺找許鳳佳去玩耍了。&ldo;怎麼不見九哥?&rdo;李太太難免要問。大太太便借口九哥受了風寒,搪塞了過去。李太太微微一笑,也沒有再追問,就問起了二娘子。&ldo;明兒就要出嫁,現在想必有些忐忑吧!&rdo;大太太也有幾分哭笑不得,&ldo;還是安詳得很!什麼舍不得啊……都沒有見到。&rdo;&ldo;是當家主母的料子!&rdo;李太太也不由得咋舌。&ldo;尋常那等沒見過世面的小娘子,到了出嫁的時節,哪個不是眼淚漣漣。&rdo;&ldo;唉,我們這樣的人家,也容不得她任性。&rdo;大太太不免也有些黯然,&ldo;比不得寒門小戶,一門心思地溺愛兒女。&rdo;臨了正日子,楊家反倒清靜了下來,大太太就請了許夫人與二太太來,四個太太坐下來談天。小娘子們也就出了堂屋,進幽篁裡找二娘子說話。二娘子現在也清閑了下來,嫁妝除了一套手繡的嫁衣陪在身邊,别的都送到了京城去,她也無須再動針線。幽篁裡中層層疊疊的書冊,也都被搬空了送上船。五娘子看了,就不由得悲從中來,落下了淚。七娘子心底也有些空落落的。二娘子雖然平時寡言少語,也不是一個能随意親近的人,但有她在,就好像有了主心骨,知道關鍵時刻,會有二娘子出來做主。按理,二娘子在家,她反而少了能發揮的空間,應該盼着二娘子盡快遠嫁。但看到空蕩蕩的廂房,七娘子反而有了些怅惘。很快,正院的女眷就隻剩下她與五娘子了。大太太的陰冷性子……五娘子的暴脾氣,七娘子怎麼想,都覺得前路艱難。旋即又警醒起來。人心不足!行得春風望夏雨,有了十分,就想着百分。怎麼不想想二娘子嫁到京城後,上有公婆,下有小姑,一大家子等着照應?當時在楊家村的時候,七娘子是做夢也沒想到有今天這樣富足的日子……哪有人是生下來就逍遙自在的?任誰,都要勤勤懇懇地在人生路上往前行走!就連許鳳佳、權仲白這樣出身高貴的男丁,還不是有自己的煩惱?&ldo;這有什麼好哭的。&rdo;二娘子哭笑不得,把手中的帕子遞到了五娘子跟前,&ldo;擦擦眼淚吧!&rdo;五娘子就嗚嗚咽咽地接過帕子,捂住了臉。&ldo;以後就不能常常和二姐在一塊了!&rdo;六娘子也被感染得紅了眼眶。三娘子、四娘子都露出了恻然之色。這群小娘子彼此之間又沒有深仇大恨,在一個屋檐底下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也總有幾分情分。&ldo;好了好了,&rdo;二娘子罕見地露出了無奈之色,&ldo;将來到了京城,姐妹們再見的日子有的是!&rdo;說着,就沖小寒點了點頭。小寒便出了屋子,沒有多久,捧進了幾個盒子。&ldo;姐妹一場!&rdo;二娘子笑了笑,&ldo;沒有什麼好東西,不過是彼此做個留念!&rdo;古代通信不便,如大太太這樣出嫁二十多年才歸甯一次的情況,比比皆是。醫療條件又不好,往往生離就成了死别。在生死面前,幾個姐妹之間的那點不睦,忽然又顯得很渺小起來。二娘子為每個人準備的禮物都不一樣,給七娘子的,是一支狼毫小排碧玉管。&ldo;是我平素常用的!&rdo;二娘子笑着說。七娘子便珍重地收進了袖子裡。五娘子也得了一支名貴的毛筆,三娘子、四娘子得的都是首飾,六娘子卻得了一副上好的湘繡。幾姐妹略坐了坐,到了午飯時分,也都辭了去。二娘子就把五娘子與七娘子留下來陪她用午飯。午飯開得很簡單,不過是幾味菜蔬,和小香雪的菜色比,也不見得多豐盛。幾個人的心思也都不在飯上,随意吃了幾口,都擱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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