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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幹，他長籲一口氣：&ldo;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們到底都怎麼了。我确實是錯了，從三十年前開始，就已經不可挽回。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我江隐天又豈會向你一個小輩低頭？但是清流，若我時日無多，一個新的繼承者，無威無德，如何能夠震懾江家内外，令江家嫡庶宗親團結如舊？我已老朽，若你再袖手，江家必然四分五裂。你我祖輩十數代人的努力，在你我手中化為烏有！&rdo;江清流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江隐天深吸一口氣：&ldo;但是你必須允諾于我，薄野景行不可靠，此人十言十虛，任她舌燦蓮花，你萬萬不可相信她！&rdo;江清流當然明白他的心意，但是他的話，又是真的嗎？江清流垂眸不語，江隐天苦笑：&ldo;你隻道是我逼你至此，卻不知她一開始便握住了我的命脈。你一心要報先祖之仇，可少桑之死，她才是罪魁揭首！&rdo;江清流終于開口：&ldo;她如今懷有身孕，已将臨産。我曾問過商天良，以她的體質，不可能平安産子。薄野景行……當無慮。&rdo;江隐天連連搖頭：&ldo;癡兒，那薄野魔頭被困地牢三十年沿苟且偷生，如今她逃出升天卻徘徊不去，隻為了與你産下一子？商天良何等人也，隻要威逼利誘，什麼事他不敢做，什麼話他不敢說？這等言語你竟也信得？&rdo;江清流明白過來：&ldo;你是說，她生子另有目的？&rdo;可這到底有何目的，饒是江隐天老謀深算也是想不到。他深深歎氣：&ldo;不論如何，此人萬萬留不得。如今既然她臨盆在即，你我可将其先行斬殺。再持其屍首，洗清你身上污名。&rdo;江清流還是心存懷疑，以前此人的話，他從不曾猜忌：&ldo;你令我修習的心法，是否真為殘象神功的，還是根本就是五耀心經其中一部？&rdo;江隐天一怔，終于開口道：&ldo;多年之前，我與少桑有約，由他修習五曜心經，我已年長，甘心做其藥引。但薄野景行巧舌如簧，稱五曜心經有長生不老之功效！我一時鬼迷心竅，這才鑄成大錯。後來你出生了，而我還做着長生不老的美夢。現在我已看清，清流，吾之心多年前便應奉與少桑。如今，便就奉與你，也算踐了前諾。&rdo;話落，他又是一陣猛咳，江清流終于還是問了一句：&ldo;怎咳得如此厲害？&rdo;江隐天一陣急喘：&ldo;痨症，已找商天良看過，沒有幾日光景了。&rdo;江清流心中怅然，突然想起小時候瘦馬馱詩天涯農家小院。薄野景行悠然觀雪，風過檐下，卷起晶瑩雪花。她坐在軟椅上，腿上搭着一條毛毯。苦蓮子在一邊鍘藥，穿花蝶在一旁煮酒。不多時，闌珊客突然回轉：&ldo;谷主，今日江清流見了青衣樓的人。但入鳳凰樓之後，整整一個時辰不見出來。屬下着實……有些擔心啊。&rdo;薄野景行哈哈一笑：&ldo;江隐天找他了，連找他說些什麼，老身都猜到了。&rdo;闌珊客終于忍不住：&ldo;江隐天欲言何事？二人不是已經反目成仇了嗎？&rdo;薄野景行指腹輕撫膝上薄毯：&ldo;無非以年邁老朽乞憐，讓江家娃娃重新執掌江家。唔，說不得還要講些老身的壞話。&rdo;苦蓮子忍不住停了鍘草藥的手：&ldo;江隐天與江清流畢竟是血脈至親，是自己人。這倒是不得不防。我種胭脂花的地方，也是個清淨之地。不如同闌珊客與穿花蝶帶上谷主速速轉移。&rdo;薄野景行仍然望着落雪：&ldo;不必。老身為何要逃？他與江家娃娃乃血脈至親，老身肚子裡這個莫非就是外人不成？&rdo;……數日後，江清流如期返回。他連日趕路，一到小院就讓吳氏燒了熱水。正在洗澡，薄野景行拱了進來。江清流眉頭微皺：&ldo;你沒見我在洗澡？&rdo;薄野景行扯了凳子坐在他澡盆旁邊：&ldo;老身連你爺爺洗澡都看過，還會偷看你不成？&rdo;江清流大怒：&ldo;你怎麼會看過我爺爺洗澡？&rdo;薄野景行不解：&ldo;爾祖當年與老身乃八拜之交，看過洗澡有什麼好奇怪的？&rdo;見江清流氣得火冒三丈，她似乎才想起自己現在還懷着人家的孩子，提這個問題，似乎确實不太合适。她立刻變臉，怒氣沖沖地問：&ldo;你是不是見過江隐天了？那你打算何時殺我和你叔？&rdo;江清流果然沒有繼續追究：&ldo;胡說什麼。&rdo;薄野景行雙手捧住他的臉讓他擡起頭來：&ldo;那老狗恨老身至極，他若前來找你，豈會不提此事？&rdo;江清流哭笑不得：&ldo;放手！他好歹是我太爺爺，你就不能尊重一些！&rdo;薄野景行不放：&ldo;哼，他可尊重過老身一星半點？你若要取老身腦袋，不若現在就取了去。黃泉路上，老身跟你叔同行，也不寂寞，哼！&rdo;江清流洗完澡，扯過毛巾擦身：&ldo;真是一孕傻三年，你何時也做起女兒态來了。&rdo;薄野景行悻悻然，江清流伸手又摸了摸她的肚子：&ldo;薄野景行，不論你有何陰謀，我隻希望不要殃及孩子。所以你大可放心，江某再如何，斷不至于此時對你不利。&rdo;薄野景行冷哼：&ldo;你們江家的人，表面正氣凜然，個個男盜女娼！又有哪個是信得過的？你堂堂武林盟主，保不住妻兒也就罷了。老身挺着大肚子随你東躲西藏、風餐露宿，可曾有過半句怨言？你倒好，居然還密謀害老身和肚裡娃娃性命！你要臉不要？&rdo;江清流深深吸了幾口氣，才沒有暴跳：&ldo;老賊，第一，江家男丁不曾盜，女兒更是個個貞烈。第二，我好好一個武林盟主，若不是遇到你，我也不緻東躲西藏。第三，你天天雖不算錦衣玉食，但是我又幾時讓你風餐露宿過？第四，我并沒有密謀害你性命。第五，你要是再無理取鬧試試！&rdo;薄野景行冷哼，卻沒有再鬧下去，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江清流穿好衣服，這才蹲下來，輕撫她的肚子半天，突然把耳朵貼在她腹部聽了聽動靜。薄野景行像撫摸小狗一樣撩撥着他的頭發，半晌，微涼的指腹突然滑過他的臉龐。江清流一怔，身後突然一陣響動，是吳氏進來收拾澡盆了。見到二人情景，她倒是笑嘻嘻的，&ldo;喲喲，我來得不是時候。&rdo;江清流忙起身整衣，見薄野景行行動不便，伸手把她扶起來。兩人緩緩行出，外面已經擺好飯菜。金元秋、單晚婵等人都在席間。江清流與薄野景行落座之後，單晚婵坐到薄野景行身邊，薄野景行也不吃飯菜，自喝着胭脂露。江清流有心饞她，往她面前的碟子裡夾了隻雞腿。薄野景行大怒，不堪與雞腿對視，索性回房睡覺了。不久之後，江隐天再次聯絡江清流，自然仍是為了薄野景行一事。江清流下定決心：&ldo;無論如何，她總歸懷着我的骨肉。在她生下孩子之前，我絕不對她動手，也絕不允許别人對她下手。&rdo;江隐天暴跳如雷：&ldo;若她産子之後，要對付她就難了！清流，你老實告訴我，她是否對你許下重諾？我與少桑已是前車之鑒，你萬不可重蹈覆轍啊！何況這孩子一旦出生，你跟她如何能撇清關系？日後江湖，你如何自處？&rdo;江清流卻一反平時恭順：&ldo;她腹中終究是我的骨肉。晚婵之事，已是我畢生所憾，若我再為一己之私而殺妻滅子，難道日後于同道跟前，我便能泰然自處了嗎？&rdo;他站起身，緩緩走出房門：&ldo;太爺爺，當初你為我取名清流，想必也曾寄予厚望。而今日站在你面前的孫兒，已明白世事人倫，知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薄野景行之事，我意已決，休要再言。&rdo;江隐天獨自坐在桌邊，杯中酒已涼透。他站起身，突然歎了口氣。身後，青衣樓樓主過來攙扶：&ldo;族長，此事如何處理？&rdo;江隐天又是一陣猛咳，&ldo;青衣，我老了。&rdo;青衣樓樓主正欲安慰，他擺手制止，突然又道，&ldo;我一手栽培的孩子已然長大成人，我又怎能不老。讀書通大義，立志冠清流……哈哈，昔年新苗今已亭亭成木，我又何懼老朽。&rdo;回到山間小院，江清流令苦蓮子、闌珊客等人收拾行裝，帶着薄野景行又搬了一處地方。單晚婵和金元秋跟在身邊，事事打點。苦蓮子與水鬼蕉日日煎藥服侍，總算是無驚無險。這一日，江清流再次接到青衣樓樓主傳信，有生意約談。回來之後，江清流再度準備起行，臨走之前，薄野景行倚于床頭，青絲如墨：&ldo;你這次要前往何處？&rdo;江清流收拾了兩件衣服，以及一些常用之物：&ldo;往返約莫十六日路程。這筆生意之後，我不再接手其他，便留在這裡，待你安然産子之後，再談其他。&rdo;薄野景行擡頭細看他，眸若點漆。江清流被她看得不自在，略略别過臉：&ldo;怎麼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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