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文的腿搭在獨輪車的車豎闆上,疼得不似之前厲害了,他揚起頭,望着薛花花滴汗的下巴,頓時升起股愧疚,“我拔草時突然起身,感覺腳踝的骨頭響了下,我以為沒什麼就沒管它,下工回家才感覺有些疼……”
薛花花抹了抹汗,目光直直平時着前方,語氣軟和很多,“估計是扭到了,去醫院讓醫生看看就知道了。”
汗水濕了薛花花領口,她走得很緩慢,陸明文更自責了,“媽,我以後再也不幫别人幹活了。”
“嗯。”薛花花低低應了聲,“你閉着眼睡會兒,到了公社我叫你。”
陸明文沉默了會,又問,“媽,你累不累,我疼過了,應該能自己走了。”四月下旬的天已經有些熱了,他看見薛花花不停的擦汗。
“不累,你躺着吧。”薛花花低頭,對上陸明文歉疚的目光,沉吟片刻,認真和他講道理,“往後再有這種事,你得好好想想了,隊長讓村民們幫忙,是教他們怎麼幹活,不是幫他們幹活。知青們下鄉就是搞建設,你都幫她們搞了她們還下鄉幹什麼?”
陸明文語塞,半晌,愧疚的垂下了目光。
薛花花歎了口氣,“樂于助人是好事,可萬事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你要是出了事,媽怎麼辦?知青可能掉兩滴眼淚,媽可是沒了兒子啊。”
她本意罵一頓置之不理的,但看見陸明文臉色慘白時她心軟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她想到了兒子,那個犯法進監獄後抱着自己痛哭的兒子,她自責不已,那時候她每天隻想着幹活掙錢,疏忽了孩子的教育,才讓他一錯再錯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原主和她經曆差不多,也是悶頭幹活不管孩子的,欣慰的是,原主的孩子還沒走上犯罪的道路,還有回頭的機會,重生總有重生的理由,老天是想給她個機會,替原主守着幾個孩子吧。
“明文,這次就算了,下次再遇到同樣的事你好好想想吧,媽年紀大了,還能幹幾年呢?”薛花花的話透着滿滿無奈,陸明文甯肯她罵自己也不願聽她說些自怨自艾的話,他記憶裡,薛花花多是沉默的木讷的,父親死之前她還稍微好點,父親死後,她幾乎成了啞巴,從不打他們,也不罵他們,他們兄弟一回家就上桌吃飯,吃飯抹嘴就走人,那個家裡,常年累月都安安靜靜的。
薛花花從沒罵過他們,更沒像現在這般心平氣和敞開心扉和她說過話。
風熱烘烘的刮過臉頰,陸明文喉嚨堵得厲害,他望向田野裡剛長出苗的玉米,鮮嫩的苗破土而出,生機勃勃随風飄搖,他莫名的眼淚盈眶,怕薛花花看見,忙用雙手擋住眼睛。
他媽,是被生活壓得沒辦法了吧,再不罵醒他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下,更像塑造個心軟身糙的陸明文。
陸明文不知道家裡困難嗎?知道,為什麼還幫知青幹活掙工分,管不住呗,就是别人一說個啥,他就拒絕不了的那種……這種人有個長處,就是會看人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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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極品婆婆
街上空落落的,挨家挨戶都關着門,低矮的土牆零零星星刷着白色油漆标語,‘為人民服務’‘向雷鋒同志學習’‘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等。
沿着街道走幾十米就是公社的醫院,豐谷鄉和其他公社一塊修的,周圍幾個鄉的人都來這兒看病,薛花花抖了抖貼着後背的衣服,緩緩的往前邊走,經過醫院台階,沒有做任何停留,繼續往前走了幾十米就看到紅杏杏的‘豐谷鄉供銷社’的字眼。
薛花花拍了拍陸明文肩膀,将獨輪車停在布滿裂痕的土牆邊,“你坐着等會,我辦點事。”
家裡僅有的錢趙彩芝生孩子已經花完了,陸明文看病拿不出錢的話,醫生不會開藥,她知道供銷社旁邊的黑屋子有人偷偷收糧食,價錢給得低,要不是等錢急用的人不會來,供銷社的米二角四一斤,而收購她們的米隻給一角七八,一斤就差了六七分,誰心裡都會舍不得。
做生意是投機倒把,抓到會被批。鬥,那些人可是系着命掙錢。
和這種人打交道,薛花花心頭緊張不已,她佝偻着背,經過供銷社門前,見櫃台後的售貨員目光炯炯盯着她看,她一顆心噗通噗通直跳,趕緊把頭埋得低低的,快速走向那座不起眼的屋子,擡手叩了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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