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官這個話頭,喬向廷一直藏在心裡,從沒有往外說,連依蓮也不知道他有這心思。一者那款項可不是個小數目,對于一個富裕家庭來說可能要傷筋動骨,何況自家其實也并不富裕呢,僅是個溫飽之家罷了;二者假如要動用家産為一個兒子捐官,那麼還有另外兩個兒子呢,他倆會不會不依?即便強行納捐了,還有兒媳呢,喬孟氏自然求之不得,可人家喬章氏呢,章子晗會不會覺得父母太偏心?要是能出錢捐官的話,二兒子還用舍家撇業去鬧革命嗎?這些都是需要慎重思慮的事;三者還有城裡的親戚和義學裡的孩子們,他們的口糧其實要靠他家支應着呢,要是捐了官,家計艱難了,城裡的親戚指望什麼吃飯?會怎麼說?義學裡的孩子們還怎樣過?
這些事情,時常萦繞在喬向廷的腦子裡,有時折騰得他徹夜難眠。原本稀疏的白發,幾乎謝沒了。
假如沒有什麼大的變故,日子也就一直這麼過下去,捐納的念頭就會爛在喬向廷的肚子裡,帶進棺材裡就算完了;可誰知又發生了兩件事,再次引發了他給喬載德捐官的強烈念頭。
一件事是稅官前來勒索的事:那天魏鐵擔慌慌張張地跑到家裡來找他,說縣裡的課稅大使親自在廠裡坐地等他,要追加賦稅呢。喬向廷隻好跑到廠子裡應對,卻見稅官一改往日和氣的臉色,說是朝廷改了稅制,新加的稅要增,漏交的稅要補,前後加起來須繳五百兩銀子,逾期以違抗王法論處!他那麼大歲數的人了,隻好挨個給稅官磕頭作揖,卻沒人理他,最後都像鐵面人一樣留下票據飄然而去。
把喬向廷急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個人在屋裡團團轉。
魏鐵擔從外面進來說,他去過喬向寬的染坊裡問過了,這夥稅吏們沒去羅唣他,說是隻斂大廠的稅,呵護小廠。喬
向廷忙看他們留下的文照,也沒見上面寫什麼大廠該拿多少的話。他知道這背後肯定又有人捅咕,隻不過還不知内情罷了,他坐在椅子上發呆,一籌莫展。
書中暗表,這事果然是喬旺福背後在使壞,他手底下一個人的幹兄弟就是課稅大使,雖是個不入流的小吏,卻是個現管着稅務的差事,對于他們來講整人是拿手好戲,凡看不順眼的,動辄停業查賬,要麼貼封條關門整頓,至于何時可開業,等到什麼猴年馬月吧?除非把他們的腰包裡塞滿銀子,許能通融一二。
喬旺福讓手下人去跟課稅大使一說,他們沒事還要找茬難為個人呢,何況還有背後慫恿的呢,很快找上門來了。這五百兩銀子把喬向廷愁壞了。
第二件事是受地痞流氓的騷擾。課稅大使要的那五百兩稅款還沒湊齊呢,突然又來了一夥收保護費的,說是鎮子上的弟兄們和解了,重新劃分了保護範圍,從今兒起這一片歸他們弟兄們管了,每個作坊每月交五十兩的保護費,可保全年沒事,要不然……說不定哪天就會飛來什麼橫禍!喬向廷氣得心口疼,這夥人比稅吏更可惡,也不留什麼緩和的時限,全部玩現的。沒錢就搶東西,連布帶紗的拉走了一車。
喬向廷知道自家勢微了,又得罪了人,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逃又逃不掉。
他想了七天七夜,便跟依蓮說了想為喬載德捐官的事,依蓮總是夫唱婦随的,沒有什麼異議。
第二天他要依蓮去跟二兒媳章子晗說說,免得她說公婆偏心,為此他早早躲到廠子裡去了。
傍晚他才回家,急急地把老伴拉進後面問談的怎樣?依蓮笑着說:“這事上她比你還上心呢。她說近來家裡攤上這些爛事,就是因為外面沒人給咱撐腰了,才會讓人家欺負。捐官要是缺錢,她就回娘家去要!”
依蓮笑着說的,喬向廷卻感動得眼圈濕潤了。
當晚他就叫了喬金寶來跟他商量捐官的事,喬金寶巴不得喬載德能去當官呢,那樣他家也能跟着沾點光,就說:“這是好事,要捐咱就捐個大的!銀子不夠?咱們大夥兒湊湊。”
但他倆也摸不準納捐的行市,就叫來李老四的兒子李貴詳詢,——此時李貴已接替他爹當了這一方的地保了。可地保隻是個小人物,他也茫然。
他和舅舅商量了一下,建議明天進省城,去找在衙門裡當差的張富去打聽,他常在官老爺跟前,對納捐的事應該懂得。
喬向廷深以為然,第二天就叫孫來銀套車,他和喬金寶、喬載德收拾停當,一起奔省城而去。
到了直隸州衙們,好容易找到張富,喬向廷遞給他一塊碎銀子,說是請他喝茶的,張富說什麼也不要。喬向廷邀請他到陳青桐家坐坐,他欣然願往,跟大家坐車一起走了。
陳青桐聽了來意,想了一會兒說:“要說大外甥讀了半輩子書,滿腹經綸,如今一下撂下,也怪可惜的,正該出去找點事做。”
張富聽了四姨夫這番話,上下打量了喬載德一下,說:“嗯,喬兄是個斯文人,舞文弄墨慣了,可以去官衙裡做個文案一類的差事,比如經曆司的經曆、照磨所的照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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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向廷忙接話頭來說:“俺不是捐差事,而是要捐個官!”
張富笑道:“您老以為我說的經曆司的經曆、照磨所的照磨是個小官呀?實話說吧,州衙裡的經曆,那是個正兒八經的八品官,那照磨所的照磨,是秩從九品,您都别小看了這些經曆啊照磨的,都是帶品級的,在吏部備了案的。您想要捐官,隻怕有錢也買不到這樣的實缺。唔,大家可能不太懂捐官的行情:凡是捐官的,隻能先捐成‘候補’,等到有實缺時再實授。隻是……那個輪得到輪不到也就難說了。比如您村那個喬旺福吧,他花大錢捐了個候補,然後又托人轉面子地補實缺,——哦,據說他是走了貴鄉張大戶的路子,他後面有京城固山貝子的影子,才買了個巡檢區的巡檢,是個從九品的官,再往下就是未入流了。他這個巡檢雖然比芝麻粒兒還小,卻是個有實權的官!您發覺沒?凡是巡檢區,都設在關津要害之地,專掌緝捕盜賊之事,他手底下也有攢典協辦事務呢,另有一些胥吏、差役,這些胥吏、差役就和州縣衙門裡的一樣,都是未入流,屬于賤民之列了——啊哈,如今小人也豁出面皮告訴諸位,我在衙門裡當官差,其實也是個未入流,隻是個胥吏、是賤民!唉,子孫後代也不得參加科考呢。他娘的!唔,如今廢了科舉,廢的好,廢的好!從今以後,我的子孫再也不必低着頭走路了。哦哦,扯遠了,咱話又說回來,喬兄既然不想捐差事,隻想捐官,那麼就說捐個七品知縣吧,那可是芝麻官了——也得候補的吆——要想捐下來,早些年治黃災時需要四千六百兩銀子,據說前幾年海防捐時便宜了些:隻要出二到三千兩就可以買個縣太爺當當,出三到四千兩可以當知府,要是出到五千兩,那就可以當道台了!——也不知現如今又漲價了沒?但一個七品縣官,他一年的薪俸隻有區區五六十兩銀子,為了盡快拿回捐官的本錢,他不收賄又有啥法子呢?哦,我不是說喬兄,他心地仁厚,自然做不出那貪贓枉法的事來。”
他說的這一席話,讓大家都大眼瞪小眼,一個個無可措辭了。
喬向廷也想不到捐個官會花費這麼多銀子,而且還保不準能否補缺呢,那還有什麼意思呢?再說家裡也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錢啊!
張富見大家都不吱聲了,以為他們都嫌貴,就說:“哦哦,也有便宜的,就是捐‘出身’,花錢買個虛職、頂戴之類的虛銜,雖然沒有實官可做,可也享受殊榮啊,比如見官不跪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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